儿女英雄传无删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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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围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儿女英雄传 作者:文康 | 书号:1921 时间:2016/10/5 字数:18011 |
上一章 第三十三回 申庭训喜克绍书香 话农功请同持家政 下一章 ( → ) | |
这书虽说是种消闲笔墨,无当小文,也要小小有些章法。 譬如画家画树,本⼲枝节,次第穿揷,布置了当,仍须绚染烘托一番,才有生趣。如书中的安⽔心、佟儒人,其本也;安龙媒、金⽟姊妹,其⼲也,皆正文也。邓家⽗女、张老夫 ![]() 却说安老爷自从那年中了进士,用了个榜下知县,这其间过了三个年头,经了无限沧桑,费了无限周折,直到今⽇,才把那些离离奇奇的事拨弄清楚,得个心静⾝闲,理会到自己⾝上的正务。理会到此,第一件关心的,便是公子的功名。 这⽇正遇无事,便要当面嘱咐他一番,再给他定出个功课来,好叫他依课程功准备来年乡试。当下叫一声“⽟格”,见公子不在跟前,便合太太道:“太太,你看⽟格这孩子近来竟慌得有些外务了。这几天只一叫他总不见他在这里,难道一个成人的人了,还只管终⽇猥獕在自己屋里不成?” 列公,你看,安⽔心先生这几句说话,听去未免觉得在儿子跟前有些督责过严。为人子者,冬温夏清,昏定晨省,出⼊扶持,请席请衽,也有个一定的仪节。难道拉屎撒尿的工夫也不容他,叫他没⽇夜的寸步不离左右不成?却不知这安老爷另有一段说不出来的心事。原来他因为自己辛苦一生,遭际不遇,此番回家,早打了个再不出山的主意。看了看这个儿子还可以造就,便想要指着这个儿子⾝上出一出自己一肚⽪的肮脏气。也深愁他天分过⾼,未免聪明有余,沉着不⾜。 又恰恰的在个“有 ![]() ![]() 老爷此时正在満腔的诗礼庭训,待教导儿子一番,不想叫了一声,偏偏的不见公子“趋而过庭”便觉得有些拂意。 太太见老爷提着公子不大 ![]() ![]() ![]() “朝中有人好作官”这句话,列公切莫把他误认作植 ![]() 从来说家国一体,地虽不同,理则一也。不信,你只看安家那个得用的大丫头长姐儿。 却说这⽇当安老爷、安太太说话的时节,那长姐儿正在一旁伺候。他听得老爷、太太这番话,一时便想到生怕老爷为着大爷动气,太太看着大爷心疼;大爷受了老爷的教导,脸上下不来,看着太太的怜惜,心里过不去;两位 ![]() ![]() ![]() ![]() 张金凤正在那里给公公做年下戴的帽头儿片儿,何姐小这些细针线虽来不及,近来也颇动个针线,在那里学着给婆婆作竖领儿。这个当儿,针是弄丢了一枚了,线是揪折了两条了。他姊妹正在一头说笑,一头作活,听得是长姐儿的声音,便问说:“是长姐姐吗?大爷没在屋里,你进来坐坐儿不则?”他道:“奴才不进去了。老爷那里嗔着大爷总不在跟前儿呢,得亏太太给遮掩过去了。大爷上那儿去了?二位 ![]() ![]() ![]() ![]() 太太见了他俩个,便问:“⽟格竟在家里作甚么呢?”何姐小答道:“没在屋里。”安老爷便皱眉蹙眼的问道:“那里去了?”何姐小答道:“只怕在书房里呢罢。”安老爷道:“那书房自从腾给邓九公住了,这一向那些书还不曾归着清楚, ![]() 安老爷听到这句,便有些⾊霁。何姐小又搭讪着往下说道:“媳妇们还笑他说:‘何必忙在这一刻?’他说:‘你们不懂。自从⽗亲出去这 ![]() ![]() 安太太道:“怎吗呀?又怎么不零不搭的单告一年半的假呢?”张姑娘接口道:“媳妇们也是这等问他,他说:‘这一年半里头,除了⽗⺟安膳之外,你两个的事,甚么也不用来搅我。外面的一切酒席应酬,我打算可辞就辞,可躲就躲。便是在家,我也一口酒不喝。且尽这一年半的工夫,打叠精神,认真用用功,先把那举人进士弄到手里,请二位老人家喜 ![]() ![]() 何姐小又接着陪笑道:“婆婆只这等说,还没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大妈妈似的那个样儿呢,盘着腿儿,绷着脸儿,下巴颏儿底下又没甚么,可尽着伸着三个指头在那儿绺胡子似的不住手的绺。媳妇们两个只说了句‘功也得用,公婆跟前可也得想着常来伺候伺候’,只这句,就教导起来了,问着媳妇们说:‘要你两个作甚么的?此后我在书房里,⽗⺟跟前正要你两个随时替我留心。便是你两个也难得患难里结成因缘,彼此一同侍奉二位老人家。凡家里的大小事儿,正该趁这年纪学着作起来,也好省一省⺟亲的精神心力。倘然⽗⺟有甚么要使换我的去处,你们却不可拘泥我这话,只管着人告诉我去。’说的媳妇们像俩傻子,又像俩三岁的孩子,又不好笑他,只好听一句答应他一句。此时公公要有甚么话吩咐他,媳妇叫人书房里叫去。” 安老爷方才问这话的时节,本是一脸的怒容,及至听了两个媳妇这段话,知道这个儿子不但能够不为情 ![]() 公公不见他这些⽇子早上请安总是从外头进来?”安老爷只喜得不住点头,因向太太道:“这小子果能如此,其实叫人可疼!” 列公请看,普天下的妇道,第一件开心的事,无过丈夫当着他的面赞他自己养的儿子。安太太方才见老爷说公子慌的有些外务,正捏一把汗,怕丈夫动气,儿子吃亏;不想两个媳妇这一圆和,老爷又这一夸奖,况且安老爷向⽇的方正脾气,从不听得他轻易夸一句儿子的,今⽇忽然这样谈起来, ![]() ![]() ![]() 安太太口里是只管这等说,其实心里是因儿子疼媳妇的话。那知这句话倒说着了!那位打算诗酒风流的公子,何尝不是被他姊妹两个一席话,生生的把个懒驴子 ![]() ![]() 闲话少说。却说安公子这⽇正在书房里温习旧业,坐到晌午,两位大 ![]() ![]() 老爷一见,先就笑容可掬的道:“罢了,不必了。我叫你原为今⽇消闲,想到明年乡试,要催你用起功来。方才听得两个媳妇说,你自己已经理会到此,这更好了。只是你现在的功课打算怎的个作法?”公子回道:“打算先读几天文章,再作一两篇文章,且敛敛心思, ![]() ![]() ![]() ![]() 不想这话那个长姐儿听见,心里倒不甚许可了。他暗暗的纳闷道:“哟!这么些书,也不知有多少本儿,二十天的工夫,一个人儿那儿念的过来呀?这要累着呢!”你道好笑不好笑?人家自有天样⾼明的严⽗,地样博厚的慈⺟,再加花朵儿般⽔晶也似的一对佳人守着,还怕体贴不出这个贤郞、这位快婿的?念的过来念不过来,累的着累不着,⼲卿何事?却要梅香来说勾当!岂不大怪?不怪,揆情度理想了去。此中也小小的有些天理人情。列公如不见信,只看孟子合告子两个人抬了半生的硬杠,抬到头来,也不过一个道得个“食⾊ ![]() 闲话休提。却说安老爷吩咐完了公子这话,便合太太说道:“⽟格的功名是我心里第一桩事,第二桩便是我家的家计。我家虽不宽余,也还可以勉強温 ![]() 太太道:“老爷这话虑得很是,我也是这么想着。就只这话说着容易,作起来只怕也有好些行不去的。就拿去人说,我家这几个中用些的家人,都是老辈子手里留下的,去了,一时又叫他们到那儿去?就是这几个雇工儿人,这么个大地方儿,也得这些人才照应的过来。讲到烦费,第一,老爷是不枉花钱的;就是⽟格这么大了,连出去逛个庙听个戏都不会。 此外,老爷想,咱们家除了过⽇子之外,还有甚么烦费的地方儿吗?就勉勉強強的抠搜些出来,这个局面可就不像样儿了!至于大家的穿的戴的东西,都是现成儿的,并不是眼下得用钱现置,难道此时倒弃了这个,另去置絮袄布⾐不成?老爷⽩想,我这话说的是不是?” 安老爷虽是研经铸史的通品,却是个秤薪量⽔的外行。听了这话,不惟是个至理,并且是个实情,早低下头去发起闷来,为起难来。半⽇,说道:“这等讲,难道就坐以待毙不成?” 太太道:“老爷别着急,我心里也虑了不是一天儿了。但是这话要合我们⽟格商量,可是⽩商量;商量不成,他且合你背上一大套书,没的倒把人搅糊涂了。倒是我娘儿三个前⽇说闲话儿,俩媳妇说了个主意,我听着竟很有点理儿。左右闲着没事,老爷为甚么不叫他们说说?老爷听着可行不可行。万一可行,或者他们说的有甚么不是的地方,老爷再给他们驳正驳正,我觉着那倒是个正经主意。”安老爷道:“既如此,叫他们都坐下,慢慢的讲。”安老爷是有旧规矩的,但是赐儿媳坐,那些丫鬟们便搬过三张小矮凳儿来,也分个上下手,他三个便斜签着伺候⽗⺟公婆坐下。 这个礼节,我说书的先以为然。何也呢?往往见那些世族大家,多半礼重于情,久之,情为礼制,⽗子便难免有个不达之衷,姑媳也就难免有个难伸之隐,也是居家一个大病。 何如他家这等妇子家人联为一体,岂不得些天伦乐趣?至于那燕北闲人著这段书,大约醉翁之意未必在酒。他想是算计到何⽟凤、张金凤两个人四只小脚儿,通共凑起来不够营造尺一尺零,要叫他站着商量完了这桩事,那脚后 ![]() 当下安老爷见儿媳两旁侍坐,便问道:“你们是怎么个见识?‘盍各言尔志’呢!”何姐小先说道:“媳妇们也是那天伺候婆婆,闲话提到我家家计,偶然说到这句话。其实事情果然行得去行不去,媳妇们两个究竟弄得成弄不成,此时也不敢说満了,还得请示公婆。媳妇在那边跟舅⺟住着的时候,便听得围着这庄园都是我家的地,那时候听着,觉得离自己的心远,止当闲话儿听过去了。及至过来,请示婆婆,才知道这地年终只进二百几十两银子的租子,问到这个 ![]() 安老爷见问,先“阿嗳”了一声,说:“这句话竟被你两个把我问倒了。这项地原是我家祖上从龙进关的时候占的一块老圈地,当⽇大的很呢!南北下里,南边对着我家庄门那座山的山 ![]() ![]() ![]() 何姐小道:“只不知这老圈地,我家可有个甚么执照儿没有?”安老爷说:“怎的没有!凡是老圈地,都有部颁龙票,那上面东西南北的四至都开得明⽩。只是老年的地不论顷亩,只在一夫之力一天能种这块地的多少上计算,叫作一晌。所以那顷数至今我再也弄不清了。” 何姐小道:“果然如此,那就好说了。有了执照不愁找不出四至的,按着四至不愁核不出顷数来,凭着顷数不愁查不出佃户来。佃户一清,那户现在我家 ![]() ![]() ![]() ![]() ![]() ![]() 张姑娘道:“我姐姐这话说的可真不错!我到了咱们家这一年多,听了听京里置地,敢则合外省不同;止知合着地价计算租子,再不想这一亩地有多大出息儿。就拿⾼粱一项讲,除了⾼粱粒儿算庄稼,⾼粱苗儿就是笤帚,⾼粱秆儿就是秫秸,剥下⽪儿来就织席作囤,剥下秸档儿来就揷灯揷匣子,看不得那 ![]() 安老爷静听了半⽇,向太太说道:“太太,你听他两个这段话,你我竟闻所未闻。”安太太道:“不然我为甚么说他们说的有点理儿呢。”安老爷道:“我只不解,算你两个都认真读过几年书,应该耝知些文义罢了,怎的便贯通到此?这却出我意外!”何姐小笑说道:“公公只想,我妹妹呢,他家本就是个务农人家;到了媳妇,深山一住三年。眼睛看的是这个,耳朵听的是这个,便合那些村婆儿村姑儿讲些闲话儿,也无非这个。媳妇们两个本是公婆特地娶来的一个‘南山里的’、一个‘北村里的’,怎的会不懂呢?”安老夫 ![]() ![]() 安老爷便说道:“话虽如此,也亏你两个事事留心。只是要清这项地,也须费我无限精神。便说弄清了,果然有些庄头私下典出去的,此时又那里打算这许多地价?”公子听到这里,便站起来禀道:“现放着邓九大爷给⽟凤姑娘帮箱的那分东西呢。” 老爷道:“喂,那原是他师傅因他娘家没人,疼他的一番深心,自然该留着他自己添补使用,才不负人家这番美意。怎的作这项用起来?”公子又回道:“他两个现在的服食器用都经⽗⺟ ![]() 安太太道:“不害臊!人家媳妇儿的东西,怎吗用你来这么献勤儿呀!”安太太这句话,可招出他先天的一点儿书毒来了,笑道:“回⺟亲,那是他的,连他还是我的,是我的便是⽗⺟的。《礼》:‘子妇无私货,无私蓄,无私器。’这等讲起来,那又是他的?何况此举本是出于媳妇⽟凤自己的意思,并且不但他一人的意思,便是金凤媳妇也所见略同。不过这话理应儿子代他们禀⽩,才合着倡随的道理。” 安太太道:“阿哥,你别怄我!你只合我简简捷捷的说话,这也值得说了没三句话又背上这么大车书!”谁知他这车书倒正合了乃翁之意,早点头道:“这话太太自然该听不明⽩,然而却正是妇道应晓得的。那《內则》有云:‘凡妇不命适私室不敢退,妇将有事,大小必请于舅姑。子妇无私货,无私蓄,无私器,不敢私假,不敢私与。’这篇书正所以补《曲礼》之不⾜。⽟格这话却是他读书见道的地方。” 金、⽟姊妹见公公有些首肯,便一齐说道:“这项金银现在既⽩放着,况且公公眼下是不打算出去的了,便让⽟郞明年就中举人、后年就中进士,离奉养⽗⺟、养活这一家也还远着的呢。这个当儿,正是我家一个青⻩不接的时候儿。何况我家又本是个⼊不敷出的底子,此后⽇用有个不⾜,自然还得从这项里添补着使。与其等到几年儿之后零星添补完了另打主意,何如此时就这项上定个望长久远的主意,免得⽇后打算。如果办得有个成局,不惟现在的⽇用够了,便是将来的子孙也进则可仕,退亦可农。这话不知公婆想着怎么样?” 安老爷听了,连连点首说道:“‘善哉!三年之內无饥馑矣!’”说了这句,又低着头寻思了半晌,说道:“还有一节难处。果然照这话办起来,自然要办个澈底澄清。那算方田、核堆垛,却得个专门行家,我是逊谢不敏,⽟格又不能,便是我家这几个家人,也没个能的,岂不是依然由着那班庄头拨弄?” 公子道:“这桩事儿子倒看准了一个人,就是我家这叶通便弄得来。”安老爷道:“他?我平⽇只看他认得两个字,使着比个寻常小厮清楚些,这些事他竟弄得来吗?”公子道:“不但会,并且精。儿子又怎的晓得?因见我丈人常合他一处讲究,我丈人拿着本《九章算法》,问他几块怎样畸零的田凑起来应合多少亩,几块若⼲长短的田凑起来应合多少亩,他拿着面算盘空手算着,竟丝毫不错。及至他问我丈人多少地应收多少⾼粱、麦子、⾕子,我丈人不用打算盘,说的数目却又合那《算法》本子上不差上下;又是怎的一⾕二米,怎的一 ![]() ![]() 安老爷叹道:“如我⽗子,正所谓‘不知稼穑艰难’者也,对之得无少愧!” 公子原是说自己不通庶务,不想惹得老人家也“谦尊而光”起来,一时极力要斡旋这句话,便道:“‘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便是大圣人也道得个‘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安老爷听了,便正⾊道:“这两句书讲错了,不是这等讲法。吾夫子说‘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这两句话,正是‘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的铁板注脚。他老人家正在一腔的救世苦衷没处发怈,想道‘假如吾道得行,正好同二三子共襄治理’,不想这樊迟是话不问,偏偏的要‘请学稼’‘请学圃’起来,夫子深恐他走⼊长沮、桀溺的一路,倘然这班门弟子都要这等起来,如苍生何?所以才对症下药,合他讲那‘上好礼’的三句。这两个‘如’字要作‘我不照像老农老圃一样’讲,不得作‘我不及老农老圃’讲;合着下文的‘焉用稼’一句,才是圣人口气。不然,你只看‘道千乘之国,使民以时’的那个‘时’字,可是四体不勤五⾕不分的人说的出来的?” 安太太听了听,事情不曾说出眉目,他贤乔梓又讲起书来了,便道:“这不是吗?人家媳妇儿在这里说正经的,老爷又闹到孔夫子上去了。——这都是⽟格惹出来的。”安老爷道:“天下事除了取法孔夫子,那里还寻得出个正经来?”太太可真被这位老爷怄得受不得了,说:“老爷,咱们爷儿们娘儿们现在商量的是吃 ![]() ![]() 安老爷道:“此正所谓‘君子固穷’,又‘浮海’‘居夷’,所以发此浩叹也。”安太太只剩了笑,说道:“是了,是了,无论怎么着罢,算我们明⽩了就完了!老爷此时只细想想,俩媳妇这话是不是?这主意可行不可行?或者老爷还有个甚么驳正指示的,索 ![]() 安老爷道:“自古道‘疑人莫用,用人莫疑’,他两个既有这番志向,又说的这等明⽩,你我如今竟把这桩事责成他两个办起来,才是个累矩之道。此时岂可误会了那‘言前定,事前定’的两句话,转去‘三思而行’?”太太道:“不是哟,我是犹疑这俩小人儿担不起这么大事来哟!” 老爷道:“喂,‘⾚也为之小, ![]() 说完,便吩咐公子道:“至于你讲的那项金银,也可以不必一定送到我同你娘跟前来,你只晓得那‘子妇无私货’为通论,可知‘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尤为论之至通者。只此一言可决,不须再议。”因又回头向太太说道:“我倒还有一说,我往往见人到老来,把这份家自己牢牢的把在手里,不肯 ![]() ![]() ![]() ![]() ![]() ![]() ![]() 这话暂且按下不表。却说张太太自从搬出去之后,每⽇家里吃过早饭便进来照料照料,遇着安老爷不在里头,便同舅太太合安太太闲话,有个活计也帮着作作,这⽇进来,正值安老爷在家,他坐了一刻便去找舅太太。见舅太太正在那里带了两个嬷嬷张罗他姐妹过冬的里⾐儿,他也就帮着作起来。舅太太是个好热闹没脾气的人,他乐得借他醒醒脾儿,解解闷儿,便合他一面料理针线,一面⾼谈阔论起来。两个人虽不同道,大约一样的是不肯⽩吃亲戚的茶饭的意思。作了会子,见天不早了,便收了活过这边来。二人一同出了西游廊角门,顺着游廊过了钻山门儿,将走到窗跟前,恰好听得安太太说到“斗牌算奉了明文”的那句话,舅太太便接声道:“怎么着?斗牌会奉了明文咧?好哇!这可是⽇头打西出来了。姑太太快告诉我听听。”一面说着,进了上房。 安老夫 ![]() 安老爷道:“阿,你姑嫂两个也算得二位老太太了,当着两个媳妇还是这等顽⽪!”舅太太道:“姑老爷不用管我们的事,我们不能像你那开口就是‘诗云’,闭口就是‘子曰’的。”安太太道:“老爷听,人家自己愿意不是?”舅太太道:“你别仗着你们家的人多呀!叫我们亲家评一评,咱们俩倒底谁比谁大?真个的,十七的养了十八的了!”从来“⼊行三⽇无劣把”,这位亲家太太成⽇价合舅太太一处盘桓,也练出嘴⽪子来了,便呵可的笑道:“可是人家说的咧!”舅太太生怕说出“烧火的养了当家的”这句下文,可就太不雅驯了,幸而不是这句。只听他说道:“这可成了人家说的甚么行子‘摇车儿里的爷爷,拄拐 ![]() 这里头金、⽟姊妹两个人是憋着一肚子的正经话不曾说完,被这一岔,又怕将来作书的燕北闲人写到这里逗不上这个卯笋儿,良久,忍住笑,接着回公婆道:“方才的话,公婆既都以为可行, ![]() ![]() 他姊妹两个才笑着答应下来。 舅太太听了半⽇,问着他姊妹道:“这个话,你们姐儿俩竟会明⽩了?难道这个甚么‘左传’‘右传’的,你们也会转转清楚了吗?”他姊妹道:“书上的话却不得懂,公公的意思是听出来了。”舅太太绷着脸儿说道:“这么说起来,我们这俩外外姐姐要合人下象棋去,算赢定了!”大家听了这话,不但安太太合安公子小夫 ![]() 舅太太道:“姑老爷不懂啊,等我讲给你听。有这么一个人,下得一盘稀臭的臭象棋。见棋就下,每下必输。没奈何,请了一位下⾼棋的跟着他,在旁边支着儿。那下⾼棋的先嘱咐他说:‘支着儿容易,只不好当着人直说出来,等你下到要紧地方儿,我只说句亚谜儿,你依了我的话走,再不得输了。’这下臭棋的大乐。两个人一同到了棋局,合人下了一盘。他这边才支上左边的士,那家儿就安了个当头炮,他又把左边的象垫上,那家又在他右士角里安了个车。下来下去,人家的马也过了河了,再一步就要打他的挂角将了。他看了看,士是支不起来,老将儿是躲不出去,一时没了主意,只望着那支着儿的。但听那支着儿说道:‘一杆长 ![]() ![]() ![]() 大家听他数了这一套,已就忍不住笑。及至说完了,安公子先憋不住,“噗哧”一声,跑出去了。张姑娘是笑得站不住,躲到里间屋里,伏在炕桌儿上笑去。何姐小闪在一架穿⾐镜旁边,笑得肚肠子疼,只把一只手扶着镜子,一只手拄着助条。安老爷此时也不噤大笑不止,嘴里只说:“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笑到极处,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却拍在一个茶盘上,拍翻了碗,泼了一桌子茶,顺着桌边流下来。他怕 ![]() ![]() ![]() ![]() 好容易大家住了笑,安太太那里还笑得 ![]() ![]() ![]() 话休絮烦。却说安公子自此一意温习旧业。金、⽟姊妹两个闲中把清理地亩这桩事商量停妥。便请示明⽩公婆,先派个张进宝作了个坐庄总办,派了晋升、梁材、华忠、戴勤四个分头丈量地段,派了叶通合算顷亩造具册档。又请安老爷亲自过去请定张亲家老爷照料稽查,凡是这班家人不在行的,都由他指点。张老起初也世故着辞了一辞,怎奈安老爷再三恳求,他又是个诚实人,算了算,也乐得作桩事儿,既帮助了亲戚,又不抛荒岁月,便一口应承。他姊妹见人安揷妥了,便把东院倒座的东间收拾出来,作了个公所。窗户上安了两扇玻璃屉子,凡有家人们回话,都到窗前伺候。他两个便在临窗居中安了张桌子,对面坐下,隔窗问话。但有不得明⽩的,便请张亲家老爷进来商办。一切安置齐备,然后才请过张亲家老爷来,并把那班家人传到公婆跟前,三面 ![]() 先是安老爷头两天已经把这话吩咐过众人,到这⽇止冠冕堂皇晓谕了几句,便说道:“这话我前⽇都告诉明⽩你们了,至于这桩事的办法,我都责承了你两位大 ![]() ![]() ![]() ![]() 张进宝先沉着嗓子答应了声:“嗻!”何姐小便吩咐道:“张爹,你是第一个平⽇的不欺主儿不辞辛苦的,不用我们嘱咐,我倒要嘱咐你不必过于辛苦。为甚么呢?老爷既派你作个总办,这个岁数儿,不必天天跟着他们跑,只他众人拨弄不开的地方,亲自到一到,再嘴碎一点儿,精神周到一点儿,就有在里头了。到了华忠、戴勤两个 ![]() ![]() “第一,这桩事,你大家不可先存一个畏难的心。这个样儿的冷天,主儿地炕手炉的围着还嫌冷,却叫你们在漫荒野地丈量地去,岂不显得不体下情些?然而没法儿。要不趁这地闲着的时候丈量,转眼舂暖农忙,紧接着青苗在地,就没了丈量的⽇子了。限你们明⽇后⽇两天传齐了那些庄头,把这话告诉明⽩了他们,接着就查起来。第二,不可先存一个省事的心。查起来,你们四个人断不许分开。我岂不知把你们四个分作四路查着省事些?无如这丈量的事断不是一个人照料得过来的。及至弄不清楚,依然是由着庄头怎么说怎么好,不如不查了。你们查的时候,那怕三五亩地、一两家佃户也罢,总是你们四个同着叶通带着承管的庄头,眼同着查。从庄头手里起佃户花名,从佃户名下查亩数,从亩数里头查租价,归进来核总。第三,不可存一个含混的心。查的时候,人不许分;查过之后,地可得分。如庄稼地是一项,菜园子是一项,果木庄子是一项,棉花地一是项,苇子地是一项,某项各若⼲,共若⼲,查清楚了。这里头还得分出个那是良田,那是薄地,那是⾼岸,那是低洼,将来才分得出收成分数。还得他们指明⽩了,那是额租地,那是养赡地,那是划利地。这又为甚么呢?假如把好地都尽庄头佃户占了,是坏地都算了主人家的额租,这却使不得。一总查明⽩了,听上头分派。此外,查到盗典出去的地,庄头佃户既不属我家管,可得防他个不服。你们查,这事便得责成给张爹了,先告诉明⽩他说:‘这地我们眼下就要赎的,此时查明⽩了,⽇后庄佃一概不动;不然,等赎回来,我家却要另自派人招佃。’这话讲在头里,他大约也没个不服查的理。如果里头有个嚼牙的,他也不过是个人罢咧,我又有甚么见不得他的呢?只管带来见我。 “你们果真照我这话办出个眉目来,现在的地是清了底了,出去的地是落了实了,两下里一挤,那失谜的也失谜不了了,隐瞒的也隐瞒不住了,这件事可就算大功告成了。此后再要查出个遗漏,可就是你们几个人的事了。此时你们且打地去。至于将来怎的个拨地,怎的个分段,怎的个招佃,怎的个议租,此时定法不是法,你们再听老爷、太太的吩咐。方才这番话,有你们听不明⽩的,只管问;有我说的不是的,只管驳。总以家里的事为重。办得妥当,莫说老爷、太太还要施恩奖赏,是个脸面;即不然,你们作家人的也同我们作儿女的一样,替老家儿省心,给主儿出力,都是该的。设或办得不妥当,那一面儿的话还用我说吗?你们自然想得出来。到那时候,大家可得原谅我个没法儿。”众人齐声答应,都说:“奴才们各秉天良,尽力的巴结。” 何姐小说完了这话,老爷、太太已经十分 ![]() 安老爷不噤大乐。 列公,若果然围着京门子会有老圈地,家里再娶上一个北村里的村姑儿、一个南山里的孤女儿作儿子媳妇,认真都这么神 ![]() 却说安太太见老爷不住的赞那字,生怕又招出一段酸文来,打搅了话岔儿,便说道:“老爷要看着没甚么改动的,就 ![]() ![]() ![]() ![]() 你们都是金枝⽟叶,天子脚底下长大了的,可到那儿听这些去呢?等我说给你老公⺟俩听,你只要把这地弄行了,不差甚么你家里就有大半子不用买的东西了。” 安老爷听了,深为诧异。只听他说道:“将才我们这姑 ![]() ![]() ![]() ![]() ![]() 张姑娘听了,悄悄儿合何姐小说道:“说的好好儿的,这又说到二屋里去了。”两个正在说着,只听安太太笑道:“亲家说的这话,可真有理。只是你看我家这些人,那是个会纺线织布的?难道就穿这么一⾝棉花桃儿吗?”他道:“怎么没人儿会呀?你亲家⺟就会,他詹家大妗子也会,你只问闺女,他说得不会呀?”张姑娘又悄悄儿的道:“索 ![]() 那张老说得一团⾼兴,也不管他说甚么,又道:“等着咱多早晚置他两张机,几呀纺车子,就算你家这些二 ![]() ![]() 安老夫 ![]() 安老爷说着,站起来又给他打了一躬。 不想这话张进宝在旁边听了,不但不吊猴,他比主人还快活,说道:“奴才还有句糊涂话,咱们家如今既难得娶了这么两位大 ![]() ![]() ![]() ![]() ![]() 却说张进宝领了众人下去,又合他们唠叨了一番。张亲家老爷坐了会子也就告辞,闲中也周旋了大家几句。过了两⽇,便次第的踏勘丈量起来。这话不但不是三五句可了,也不是三两月可完。他家只觉得忙过残冬,早到新舂;开舂之后,才 ![]() 这大半年的工夫,公子是除了诵读之外,每月三六九⽇的文课,每⽇一首试帖诗,都是安老爷亲自命题批阅。那公子却也真个⾜不出户,目不窥园,⽇就月将,功夫大进。转眼间已是八月初旬,场期近矣!这正是: 利用始知耕织好,名成须仗⽗兄贤。 要知后事何如,下回书 ![]() (第三十三回完) ssWw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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