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无删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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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围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鹿鼎记 作者:金庸 | 书号:2015 时间:2016/10/5 字数:34960 |
上一章 第二十二回 老衲山中移漏处 佳人世外改妆时 下一章 ( → ) | |
韦小宝动⾝启程,天⾊已晚,但圣旨要他即⽇离京,说什么也非得出城不可。出永定门行了二十里,便即扎营住宿。骁骑营是卫护皇帝的亲兵,都是満洲的亲贵弟子,服用饮食,无不⾼出寻常士兵十倍。大家在京中耽得久了,出京走走,无不兴⾼采烈,何况又不是拚命打仗,到河南公⼲,那是朝廷出了钱请他们游出玩⽔,实是大大的优差。 韦小宝吃了酒饭,觉睡太早,于是召集张康年,赵齐贤等众侍卫,骁骑营的参领佐领军官,齐到中军帐中。众中均想:“皇上不知差韦副都统去⼲办什么大事,他传我们去,定是要宣示特旨。” 名人参见毕,韦小宝笑道:“哥儿们闲着无事,他***,大家来赌钱,老子作庄。” 众军官一呆,还道他是开玩笑,却见他从怀中摸出四粒骰子,往木几上一掷,骰滴溜溜的滚动,众人我才 ![]() 骁骑营的军士有很多职位虽低,家财却富,听说韦副都统做庄开赌,都悄悄踅进帐来。 韦小宝叫道:“上场不分大小,只吃银子元宝!英雄好汉,越输越笑,八王羔子,赢了便跑!”在四粒骰子上吹了口气,一把撒将下来。 他在扬州之时,好生羡慕赌场庄家的威风,做什么副总管、副都统,都还罢了,今⽇统带数千之众,做庄大赌,那才是生平的大得意事。 众军官纷纷下注,有吃有赔。赌了一会,大家兴起,赌注渐大,挤在后面的军士也递上银子来下注。侍卫赵齐贤和一名満洲佐领站在韦小宝⾝旁,宛然帮他收注赌钱。中军帐中,但闻一片呼幺喝六、吃上赔下之声,宛然便是个大赌场。赌了一个多时辰,赌台上已有二万多两银子。有些输光了的,回营去向不赌的同袍借钱来翻本。 韦小宝一把骰子掷下,四骰全红,正是通吃。众人甚是懊丧,有的咒骂,有的叹气。赵齐贤伸出手去,正要将赌注尽数扫进,韦小宝叫道:“且慢!老今⽇第一天带兵做庄,这一注送给了众位朋友,不吃!” 众兵将 ![]() 忽然一人朗声说道:“押天门!”将一件西瓜般的东西押在天门。众人一看,登时惊得呆了。赌台上赫然是一颗⾎⾁模糊的首级。那首级头戴官帽,竟是一名御前侍卫。 赵齐贤惊道:“葛通!”原来这是御前侍卫葛通的脑袋。他轮值在帐外巡逻,却被人割了头。 众人惊惶抬头,只见中军帐口站着十多个⾝穿蓝衫之人,各人手持长剑。众军官人人全神贯注的赌钱,谁也不知这些人是几时进来的。帐中众军官没带兵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赌台前站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双手空空,说道:“都统大人,受不受注?” 赵齐贤叫道:“拿下了!”登时便有四名御前侍卫向那青年扑去。那人双臂一分,抓住两人 ![]() ![]() 那青年左手一挥,四个蓝衫人抢了上来,四柄长剑分指韦小宝左右要害。 赵齐贤颤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好大有胆子。杀官闯营,不…不怕杀…杀头么?” 用剑指着韦小宝的四人之中,忽有一人嗤的一声笑,说道;“我们不怕,你怕不怕?”却是娇嫰的女子声音。韦小宝侧头看去,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脸蛋微圆,相貌甚甜,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光亮,嘴角也正自带着笑意。他本已吓得魂不附体,但一见到了美貌女子,自然而然勇气大增,笑道:“单只姑娘一人用剑指着我,我早就怕了。” 那少女长剑微 ![]() 那带头的青年眉头微蹙,冷笑道:“満洲鞑子也是气数将尽,差了这么一个啂臭未⼲的小娃娃带兵。喂,两把宝剑,一颗脑袋已经押下了,你怎地不掷骰子?” 韦小宝⾝旁有美貌姑娘,又听他说要掷骰子,惊魂稍定,问道:“我输了赔什么?”那青年道:“那还问?输剑赔剑,输头赔头!”料想这少年将军定然讨饶投降。哪知韦小宝打架比武,输了便投降,在赌台上却说什么也不肯做狗熊,认脓包,何况⾝边有个俊美姑娘,人生在世,岂能在美貌姑娘之前丢脸?又想:“你们四把剑已指住了我,若要杀我,输也好,反正都是要杀,何必口头上吃亏?”当即拿起骰子,说道:“好,受了!输剑赔剑,输头赔头,输 ![]() 那青年料不到这少年将军居然有此胆识,倒是一怔。那中年汉子低声道:“大军在外,迟则有变!”要他不必无谓耽搁时光,只怕二千名満洲兵一涌而⼊,倒是不易对付。那青年向韦小宝望了一眼,见他脸上并无惧⾊,说道:“我不跟你赌这一场,你死了也不服气。”接过骰子一掷,是个六点。那道人和中年汉子也各掷了,都是八点。 韦小宝拿起骰子,伸掌到那少女面前,说道“姑娘,请你吹口气!”那少女微笑道:”⼲什么?”还是在骰子上吹了口气。韦小宝道:“成了!美女吹气,有杀无赔!”将骰子在掌心中摇了几摇,正要掷下,起齐贤道:“且慢!韦都统,问…问他们到底要什么?”他怕韦小宝这一记骰子掷下去,掷成了六点以下,不免有 ![]() 那青年冷笑道:“倘若怕了,那就跪下讨饶。” 韦小宝道:“乌⻳八王蛋才怕!”手上微玩花样,只是心惊胆战之际,手法不大灵光,四粒骰子掷去,骨碌碌的滚动,定了下来,掷不成一对天牌,却是六点。韦小宝大喜,叫道:“六吃六,杀天门,赔上赔下。”将葛通那颗首级提了过来,放在自己面前,又道:“赵大哥,拿两柄剑来,赔了上家下家。”赵齐贤应道:“是!”向帐门口走去。 一名蓝衫汉子 ![]() ![]() 这群豪客闯进中军帐来制住了主帅,众军官都束手无策,敌人武功既⾼,出手杀人,肆无忌惮,已方军士虽多,却均在帐外,未得讯息,待会混战一起,帐中众人⾚手空拳,只怕不免要尽数丧命,栗栗危惧之际,见韦小宝和敌人掷骰赌头,谈笑自若,不噤都佩服他的胆气。也有人心想:“小孩子不知天⾼地厚,你道这批匪徒是跟你闹着玩么?” 那青年又是一声冷笑,道:“凭我们这两把宝剑,只赢你二千两银子?台上银子一起拿了!”六七名蓝衫汉子走上前来,将赌台上的银子银票一古脑儿都拿了。那青年接过一把长剑,指住韦小宝的咽喉,喝道:“小奴才,你是満洲人还是汉人?叫什么名字?” 韦小宝心想:“老子若要投降,你们一进来就降了,此时如再屈服,变成有头无尾,前功尽弃,大丈夫要硬就硬到底。”哈哈一笑,说道:“老子是正⻩旗副都统,名叫花差花差小宝的便是。你要杀便杀,要赌便赌!嘿嘿,以大欺小,不是好汉。”最后八个字,实在是讨饶了,不过说得倒也颇有点英雄气概。 那青年微微一笑,道:“以大欺小,不是好汉。这句话倒也不错。小师妹,你年纪跟他也差不多,就跟他斗斗。”那少女笑道:“好!”提剑而出,笑道:“喂,花差花差小宝将军,我领教你的⾼招。”韦小宝⾝旁三人长剑微 ![]() 那青年一挥手,长剑飞起,揷在韦小宝面前桌上。 韦小宝寻思:“我剑术半点儿也不会,一定打不过小姑娘。”说道:“以大欺小,不是好汉。我比小姑娘大,怎能欺她?” 那青年一把抓住他后领提起,喝道:“你不敢比剑,那就向我小师妹求饶。” 韦小宝笑道:“好,磕头就磕头。男儿膝下有⻩金,最好天天跪女人!”双膝一曲,向那少女跪了下去。众蓝衫人都哄笑起来。 突然之间,韦小宝⾝子一侧,已转在那青年背后,手中匕首指住他后心,笑道:“你投降不投降?” 这一下奇变横生,那青年武功虽⾼,竟也猝不及防,后心要害已被他制住。原来韦小宝知道学自神龙岛救命招数尚未练 ![]() ![]() 一众蓝⾐人大惊之下,七八柄长剑皆指住他⾝子,齐喝:“快放开!”然见他匕首对准那青年后心,这七八柄每一剑固然都可将他刺死,但他匕首只须轻轻一送,那青年却也不免丧命,是以剑尖尖刺到离他⾝边尺许,不敢再进。 韦小宝笑道:“放开便放开,有什么希奇?”挥动匕首划了个圈子,铮铮铮一阵响声过去,七八柄长剑剑头齐断,匕首尖头又对住那青年的后心。众蓝⾐人一惊,都退了一步。 韦小宝道:“放下银子,我就饶了你们的头儿。” 手捧银两的几名蓝⾐人毫不迟疑,便将银子银票放在桌上。 只听得帐外数百人纷纷呼喝:“莫放了匪徒!”“快快投降!”原来适才一下混 ![]() 那道人喝道:“先杀了小鞑子!”拔起赌台上长剑,⽩光一闪,噗的一声,已刺在韦小宝小定右 ![]() 不料长剑一弯,拍的一声,立时折断。韦小宝叫道:“啊哟,刺不死我!”众蓝⾐人见他居然刀 ![]() 这时中军帐內已涌时数百名军士,长 ![]() ![]() 韦小宝心想:“这几个人武功了得,又和朝廷作对,说不定跟天地会有些瓜葛,我怎生放了他们走路?”当即笑道:“老兄,刚才你本可杀我,没有下手。倘若我此刻杀了你,不给你翻本的机会,未免不是英雄好汉,这叫做八王羔子,赢了就跑。这样罢,咱们再来赌一赌脑袋。”这时已有七八般兵刃指住那青年。韦小宝收起匕首,笑昑昑的坐了下来。 那青年怒道:“你要杀便杀,别来消遣老子。” 韦小宝拿起四颗骰子,笑道:“我做庄,赌你们的脑袋,一个个来赌。哪一个赢了的,立刻便走,再拿一百两盘 ![]() 他一点对方人数,共是十九人,当下将一锭锭银子分开,共分十九堆,每堆一百两。 那些蓝⾐人自忖杀官作 ![]() 韦小宝道:“死马难追!我花差花差小宝做事,决不占人便宜。这位不知是小姊姊还是小妹妹,刚才帮我在骰子上吹了一口气,保全了我的脑袋,你就不必赌了。你的小脑袋儿,算是我赢了之后分给你的红钱。拿了这一百两银子,先出帐去罢。传下号令,外面把守的人不得留难。”一名佐领大声传令:“副都统有令:中军帐放出去的,一概由其自便,不得留难阻挡。”帐外守军大声答应。韦小宝将两锭五十两的元宝推到那少女面前。 那少女脸上一阵⽩,一阵红,缓缓头摇,低声道:“我不要。我们…我们同门一十九人,同…同生共死。” 韦小宝道:“好,你很有义气。既然同生共死,那也不用一个个分别赌了。小姑娘,你跟我赌一手。你赢了,一十九人一起拿了银子走路,倘若输了,一十九颗脑袋一齐砍下,慡不慡快?”那少女向青年望去,等候他示下。 那青年好生难以委决,倘若十九人分别和这小将军赌,势必有输有赢,如果他当真言而有信,那么十九人中当可有半数活命,⽇后尚可再去设法报仇。但如由小师妹掷骰,赢则全师而退,输了全军覆没,未免太过凶险。他眼光向同门众人缓缓望去。 一名蓝⾐大汉大声道:“小师妹说得不错,我们同生共死,请小师妹掷好了。否则就算是我赢了,也不能独活。”七八人随声附和。 韦小宝笑道:“好!小姑娘,你先掷!”将骰盆向那少女面前一推。 那少女望着那青年,要瞧他眼⾊行事。那青年点头道:“小师妹,生死有命,你大胆掷好了。反正大伙儿同生共死!” 那少女伸手到碗中抓起四粒骰子,长长的睫⽑垂了下来,突然抬起头来,向韦小宝看了一眼,拿着骰子的手微微发抖,一松手,四粒骰子跌下碟去,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少女闭上了眼,竟不敢看,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叫声:“三!三!三点!”夹杂着众侍卫官兵笑骂之所。那少女虽不懂骰子的赌法,但听得敌人 ![]() 四粒骰子最大的可掷到至尊,其次天对、地对、人对、和对、梅花、长三、板凳、牛头等等对子,即使不成对,也有必点以至四点都比三点为大。这三点一掷出来,十成中已输了九成九,就算韦小宝也掷了三点,他是庄家,三点吃三点,还是能砍了十九人的脑袋。 一名蓝⾐汉子突然叫道:“我的脑袋,由我自己来赌,别人掷的不算。”那道人怒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贪生怕死?堕了我王屋派的威名。”韦小宝道“众位是王屋派的?”那道人道:“反正大伙是个死,跟你说了,也不打紧。”那蓝衫汉子大声道:“我是我爹娘生的,除了爹娘,谁也不能定我的生死。”那道人怒道:“你小师妹掷骰子之前,你又不说,待她掷了三点,这才开腔。我王屋派中,没我这号不成材的人物。”那汉子 ![]() 那蓝⾐青年森然道:“好,元师兄,从此刻起,你不是王屋派门下弟子。你自己和他赌罢。”那姓元的道:“不是就不是好了。” 韦小宝道:“你姓元,叫什么名字?”那姓元的微一迟疑,眼见同门已成仇人,自己若说假名,必被揭穿,说道:“在下元义方。”那青年哼了一声,道:“阁下不妨改个名字,叫作元方。”韦小宝道:“为什么改名哪?嗯,元方,元方,少了个‘义’字,他是骂你没有义气。喂,王屋派的各位朋友,还有哪一位要自己赌的?”注目向众蓝衫人中望去,只见有两人口 ![]() ![]() 韦小宝道:“很好,王屋派下,个个英雄豪杰,很有义气。这位元兄,反正不是王屋派的,他有没有义气,跟王屋派并不相⼲。”那青年微微一笑,道:“多谢你了。”韦小宝道:“来人,斟上酒来!我跟这里十八位朋友喝上一杯,待会是输是赢,总是生离死别。这十八位朋友义气深重,不可不 ![]() 那青年朗声道:“我们跟満洲鞑子是决不 ![]() 韦小宝喝道:“侍候十八柄快刀,我这一把骰子,只须掷到三点以上,便将这十八位好朋友的脑袋都割了下来。”众军官轰然答应,十八名军官提起刀剑,站在那十八人⾝后。 韦小宝心想:“我这副骰子做了手脚的,要掷成一点两点,本也不难。只是近来少有练习,手上功夫生疏了,刚才想掷天一对,却掷成了个六点,要是稍有差池,不免害了这十八人的 ![]() 他拿起四枚骰子,在手中摇了摇,自己吹了口气,手指轻转,一把掷下,随即左掌掩住碗口。只听得骰子滚了几滚,定了下来,他没有把握,手指离开一 ![]() 众人看到了骰子,都大叫出声:“别十,别十!” 那些蓝⾐人死里逃生,忍不住纵声 ![]() 韦小宝将赌台上的银子一推,说道:“赢了银子,拿了去啊。难道还想再赌?” 那青年道:“银子是不敢领了。阁下言而有信,是位英雄。后会有期。”一拱手,转⾝ ![]() 韦小宝一双眼睛一直盯在那少女脸上。她取了银子后,忍不住向韦小宝瞧了一眼。四双 ![]() ![]() 那少女又道:“谢谢你。”快步出帐。 元义方见众同门出帐,跟着便要出去。韦小宝道:“喂,你可没跟赌过。”元义方脸上登时全无⾎⾊,心想:“这件事可真错了,早知他会掷成别十,我又何必枉作小人。”说道:“将军没了骰子,我…我只道不赌了。”韦小宝道:“为什么不赌?什么都可以赌,豁拳可以赌,滚铜钱可以赌。”随手抓起一叠银票,道:“你猜猜,这里一共多少两银子。”元义方道:“那怎么猜到?”韦小宝一拍桌子,喝道:“这匪徒,对本将军无礼,拿出去砍了!”众军官齐声答应。 元义方吓得面如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说道:“小…小人不敢,大将军…大将军饶命。”韦小宝大乐,心想:“这家伙叫我大将军。”喝道:“我问你什么,一句句从实招来,若有丝毫隐瞒,砍下你的脑袋。”元义方连声道:“是,是!” 韦小宝命人取过⾜镣手铐,将他铐上,吩咐输了银子的众军官取回赌本,退了出去,帐中只剩张康年、赵齐贤两名侍卫,以及骁骑营参领富舂。当下由张康年审讯,他问一句,元义方答一句,果然毫不隐瞒。 原来屋王派掌门人司徒伯雷,本是明朝的一名副将,隶属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部下,抗拒満洲⼊侵,骁勇善战,颇立功勋。后来李自成打破京北,吴三桂引清兵⼊关,司徒伯雷领兵与李自成部作战,奋勇杀敌,攻回京北。当时他只道清兵⼊关,是为祟祯皇帝报仇,哪知清兵却乘机占了汉人的江山,吴三桂做了大汉奷。司徒伯雷大怒之下,立即弃宮,到王屋山隐居。司徒伯雷武功本⾼,闲来以武功传授旧部,时⽇既久自然而然的成了个王屋派。那是先有师徒,再有门徒,与别的门派颇不相同。说起司徒伯雷的名字,张康年等倒也曾有所闻。 元义方说道,那带头的青年是司徒伯雷的儿子司徒鹤,其余的有些是同门师兄弟,有几个年长的,他们以师叔相称。那少女名叫曾柔,她⽗亲是司徒伯雷的旧部,已于数年之前过世,临终时命她拜在老上司门下。 他们最近得到讯息,吴三桂的独生子吴应熊到了京北,司徒掌门便派他们来和他相见。路经此处,见到清兵军营,司徒鹤少年好事,潜⼊窥探,却是志在杀一杀満洲兵的气焰。 韦小宝问道:“你们去见吴三桂的独生子,为了什么?”元义方道:“师⽗吩咐,命我们想法子擒了他去王屋山,以此要挟吴三桂,迫他…迫他…”韦小宝道:“怎么?迫他造反?”元义方道:“是师⽗说的,可与小人不相⼲。小人忠于大清,决不敢造反。小人今⽇和王屋派一刀两断,就是不肯附逆弃暗投明,阵前起义。”韦小宝一脚踢去,笑道:“***,你还是个大大的义士啦。”元义方毫不闪避,挨了他这一脚,说道:“是,是!全仗将军大人栽培。小人今后给将军大人做奴做仆,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韦小宝心想对方这一下杀了三名御前侍卫,自己却放了司徒鹤、曾柔一⼲人,只怕张康年等侍卫不服,至少也要怪老子掷骰子的运气太差劲,眼前这件案子,总须给大家一些好处,才是做大庄家的面子,沉昑半晌,已有了主意,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喝道:“你这大胆反贼,明明是去跟吴三桂勾结,造反作 ![]() 帐外走进七八名军士,将元义方掀翻在地,一顿军 ![]() 韦小宝道:“你招了不招?你说要去绑架吴三桂的儿子,怎么到我们军营来杀害御前侍卫?御前侍卫和骁骑营,都是皇上最最亲信之人,你们得罪了御前侍卫和骁骑劳营,就是不给皇上面子。”张康年、富舂等一听,心下大为受用,一齐出声威吓。 韦小宝道:“这家伙花言巧语,捏造了一片谎话来骗人。这等反贼,不打哪有真话?再给我打!”众军士一阵吆喝,军 ![]() ![]() ![]() ![]() ![]() 韦小宝大骂:“ ![]() 元义方听出他口气,人数说得越多,小将军越喜 ![]() 元义方叫道:“不用打了。将军大人问什么,小人招什么。”早已打定了主意,总之是顺着这小将军的口风,以免⽪⾁受苦。 韦小宝道:“你们这三万多人,个个都练武艺,是不是?刚才那小姑娘,只十五六岁年纪,也练武艺。你们都是吴三桂的旧部,有些年轻的,是他部下将领的子女,是不是?”元义方道:“是,是。大家都…都会武艺,都是吴三桂的旧部。”韦小宝道:“你们的首领司徒伯雷,以前是吴三桂的爱将,打仗是很厉害的,是不是?他说我们満洲人都杀光了?”元义方道:“这是他大逆不道的言语,非常…非常之不对。”韦小宝道:“他派你们去京北见吴三桂的儿子,商量如何造反。为什么不到云南去,跟吴三桂当面商量?” 元义方道:“这个…这个…恐怕…恐怕别有原因。”实则他们只是要绑架吴应熊,对韦小宝这句话倒不易回答。 韦小宝怒道:“混蛋!什么别有原因?你们那司徒伯雷自己早去过云南,跟吴三桂一切都说好了,是不是?”元义方道:“好像…好像是的。”韦小宝骂道:“什么好像不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元义方道:“是…是的,去…去过的。” 张康年、赵齐贤、富舂三人听得韦小宝一路指引,渐渐将一件造反谋叛的大逆案攀到平西王吴三桂头上,不由得面面相觑,暗暗担心,不知他是什么用意。 韦小宝又问:“司徒伯雷是吴三桂的爱将,带着这三万精兵,为什么不驻扎在云南?你***,王屋山在什么地方?”心想:“倘若王屋山也在云南,这句话可不对了。”幸好元义方答道:“在河南省济源县。”但韦小宝可不知河南省济源县在什么地方,说道:“那离京北很近,是不是?”元义方道:“也不太远。”韦小宝骂道:“ ![]() ![]() ![]() ![]() 韦小宝微微一笑,心道:“你这家伙倒乖巧得紧。”问道:“你们王屋派中,在吴三桂部下当过军官兵卒,有哪些人,一一招来。”元义方道:“人数多得很。”当下说了许多人的姓名,那倒并非捏造。韦小宝道:“很好!你把这些人的姓名都写了下来,他们以前在吴三桂部下当过什么宮职,也都一一写明。”元义方道:“有些…有些小人不大清楚。”韦小宝道:“你不清楚?拖下去再打三十 ![]() 军士拿来纸笔,元义方便书写名单。韦小宝见他写了半天也没写完,心中不耐,对张康年道:“这人口供,叫师爷都录了下来。”向元义方喝道:“你刚才说的口供,去跟师爷再说一遍,说得有半句不清楚的,砍了你的脑袋,带了下去。”两名军官拉了他下去。 韦小宝笑嘻嘻的道:“三位老兄,咱们这次可真 ![]() ![]() 张康年道:“说平西王造反,不知道够不够证据?”韦小宝道:“这批王屋山的反贼要造反,总不是假的罢?他们上京北去见吴三桂的儿子,能有什么好事⼲出来?”张康年道:“这姓元的说,他们要绑架平西世子, ![]() 张康年听他语不善,大吃一惊,忙道:“平西王府中的人,我一个也不识。都…统大人说…说得是,吴三桂那厮大…大逆不道,咱们立…立刻去向皇上告状。” 韦小宝道:“请三位去跟师爷商量一下,怎么写这道奏章。” 张康年等三人和军中文案师爷写好了奏章,读给韦小宝听,內容一如元义方的招供,王屋山中吴三桂旧部诸人的名单,附于其后,奏折中加油添酱,叙述韦小宝⽇间內到反贼,夜里在营中假装不备,引其来袭,反贼凶悍异常,韦小宝率领众奋战,⾝先士卒,生擒贼魁元逆义方,得悉逆谋。御前侍卫葛通等三人,忠勇殉国,求皇上恩典,对三人家属厚加抚恤。 韦小宝听了,说道:“把富参领和张赵两位侍卫头领的功劳也说上几句。”富舂等三人大喜道谢。韦小宝又道:“再加上几句,说咱们把反贼一十九人都擒住了,反贼却说什么也不肯吐露逆谋,我便依据皇上先前所授方略,故意将一十八名反贼释放,这才将全部逆谋查得明明⽩⽩。”三人齐道:“放走十八名反贼,原来是皇上所授方略?” 韦小宝道:“这个自然,我小小年纪,哪有这等聪明?若不是皇上有先见之明,这一桩大逆谋怎查得出?” 韦小宝说是的先前康熙命他放走吴立⾝、敖彪、刘一舟三人,以便查知刺客⼊宮为逆的真相。张康年等却以为王屋派来袭之事,早为皇上所知,那么诬攀吴三桂,也是皇上先有授意了,眼见一场大富贵平⽩无端的送到手中,无不大喜过望,向韦小宝千恩万谢。 按照満清规矩,将军出征,若非奉有诏书,不得擅回,虽然韦小宝离京北不过二三十里,却不能自行回宮向康熙亲奏,当下命两名佐领,十名御前侍卫,领了一个牛录三百名兵士连夜押了元义方去奏知康熙。他心下得意:“这一下搞得吴三桂可够惨的了。沐王府天地会比赛,要瞧是谁斗倒斗垮吴三桂。老子今⽇对两们师⽗都立了大功,天地会的陈师⽗喜 ![]() ![]() 次⽇领军缓缓南行,到得中午时分,两名御前侍卫从京中快马追来,说道:“皇上有密旨。”韦小宝大喜,当即召集众侍卫,骁骑营众军官在中帐接旨。 那宣旨的侍卫站在中间,朗声说道:“骁骑营正⻩旗副都统兼御前侍卫副总管韦小宝听者:朕叫你去少林寺办事,谁叫你中途多管闲事?听信小人胡说八道,诬陷功臣,这样瞎搞,岂不令藩王寒心?那些 ![]() 韦小宝一听,只吓得背上出了一⾝冷汗,只得磕头谢恩。中军帐內人人面目无光,好生羞惭。富舂、张康年等不敢多说,心想你这小孩儿胡闹,皇上不降罪,总算待你很好的了,眼下你心情恶劣,没的找钉子来碰,各人辞了出去。 那传旨的侍卫走到韦小宝⾝旁,在他⾝边低声道:“皇上吩咐,叫你一切小心在意。”韦小宝道:“是,皇上恩典,奴才韦小宝感 ![]() 傍晚时分,押解元义方的侍卫和骁骑营官兵赶了上来。韦小宝碰了这个大钉子,大家赌钱也没兴致了。一路无话,不一⽇,到了嵩山少林寺。 住持得报有圣旨到,率领僧众, ![]() 韦小宝取出圣旨,拆开封套,由张康年宣读,只听他长篇大论的读了不少,什么“法师等深悟玄机,早识妙理,克建嘉猷,夹辅皇畿”,什么“梵天宮殿,悬⽇月之光华,佛地园林,动烟云之气⾊”,什么“云绕嵩岳,鸾回少室,草垂仙露,林升佛⽇,倬焉梵众,代有明哲”,跟着读到封少林寺住持晦聪为“护国佑圣禅师”,所有五台山建功的十八名少林僧皆有封赏,最后读道:“兹遣骁骑营正⻩旗都统,兼御前侍卫副总管,钦赐⻩马褂韦小宝为朕替⾝,在少林寺出家为僧,御赐度牒法器,着即剃度,钦此。” 前面那些文绉绉的骈四骊六,韦小宝听了不知所云,后面这段主去是懂的,不由得脸上变⾊。康熙要他去五台山做和尚,他是答应了的,万料不想竟会叫他在少林寺剃度。这道圣旨一直在他⾝边,可是不到地头,怎敢拆开偷着?何况就算看了,也不识其中写些什么。 晦聪禅师率僧众谢恩。众军官取出赏物分发。韦小宝在旁看着,心下満不是味儿。 晦聪禅师道:“韦大人代皇上出家,那是本寺的殊荣。”当即取出剃刀,说道:“韦大人是皇上替⾝,非同小可,即是老衲,也不敢做你师⽗。老衲替先师收你为弟子,你是老衲的师弟,法名晦明。少林合寺之中,晦字辈的,就是你和老衲二人。” 韦小宝到此地步,只得満目含泪,跪下受剃。晦聪禅师先用剃刀在他头顶剃三刀,便有剃度僧将他头上本已烧得稀稀落落的头发剃得精光。晦聪禅师偈道:“少林素壁,不以为碍。代帝出家,不以为泰。尘土荣华,昔晦今明。不去不来,何损何增!”取过皇帝的御赐度牒,将“晦明”两字填⼊牒中,引他跪拜如来,众僧齐宣佛号。 韦小宝心中大骂:“你老贼秃十八代祖宗不积德,却来剃老子的头发。你念一声阿弥陀佛,老子肚里骂一声辣块妈妈。”突然间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満殿军官尽皆惊得呆了。 晦聪禅师道:“师弟,本寺僧众,眼下以‘大觉观晦,澄净华严’八字排行。本师观证禅师,已于二十八年前圆寂,寺中澄字辈诸僧,都是你的师侄。” 当下群僧顺次上前参见,其中澄心、澄光、澄通等都是跟他颇有 ![]() 韦小宝见到一个个⽩须发银的澄字辈老和尚都称自己为师叔,净字辈也不有少和尚年纪已老,竟称自己为师叔祖,倒也有趣,即是华字辈的众僧,也有三四十岁的,参拜之时竟然口称太师叔祖,忍不住哈哈大笑。众人见他脸上泪珠未擦,忽又大笑,无不营莞尔。 康熙派遣御前侍卫,骁骑营亲兵来到少林寺,原来不过护送韦小宝前来剃度出家,但皇帝替⾝,岂同寻常,若非如此大张旗鼓,怎能在少林群僧心中目中显得此事的隆重。 骁骑营参领富舂,御前侍卫赵齐贤、张康年等向韦小宝告别。韦小宝取出三百两银子,要张康年在山下租赁民房,让双儿居住。少林寺向来不接待女施主⼊寺,双儿虽已改穿了男装,但达摩院十八罗汉都认得她是韦小宝的丫头,是以她候在山下,只道传过圣旨,封赠犒赏之后,韦小宝便即下山回京,哪料到他竟会在寺中出家。 韦小宝既是皇帝的替⾝,又是晦字辈的“⾼僧”,在寺中自是⾝份尊祟。方丈拨了一座大禅房给他。晦聪方丈道:“师弟在寺中一切自由,朝晚功课,亦可自便,除了杀生,偷盗, ![]() 韦小宝心想:“这五戒之中,妄语一戒,老子是说什么也不守的了。”问道:“戒不戒赌?”晦聪方丈一怔,问道:“什么赌?”韦小宝问道:“赌钱哪?”晦聪微微一笑,说道:“五大戒中,并无赌戒。旁人要守,师弟任便。”韦小宝心想:“***,我一人不戒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跟自己赌?” 在寺中住了数⽇,百无聊赖,寻思:“小玄子要我去服侍老皇爷,却叫我先在少林寺出家,不知什么时候才让我去五台山?”这⽇信步走到罗汉堂外,只见澄通带着六名弟子正在练武,众僧见他到来,一齐躬⾝行礼。 韦小宝挥手道:“不必多礼,你们练自己的。”但见净字辈六僧拳脚精严辞,出手狠捷,拆招之时,又是变化多端,比之自己这位师叔祖,实在是⾼明得太多了。听得澄通出言指点,这一拳如何刚猛有余,韧劲不⾜,这一脚又是如何部位偏了,踢得太⾼,韦小宝全不明⽩,瞧得索然无味,转⾝便走。 心想:“常听人说,少林寺武功天下第一,我来到寺里做和尚,不学功夫岂不可惜?”突然间恍然大悟:“啊哟,是了!海大富这老乌⻳教给我的狗庇少林派武功是假的,管不了用,小玄子叫我在少林寺出家,是要我学些少林派的真本事,好去保护老皇爷。可是我的师⽗在廿八年前早死了,谁来教我功夫?”沉昑半晌,又明⽩一事:“住持老和尚教我做他师弟,原来就是要让我没有师⽗,这老贼秃好生奷滑。嗯,是了,他是我是皇帝亲信,乃是満洲大官,决不肯把上乘功夫传给我这小鞑子。哼,你不教我,难道我不会自己瞧着学吗?” 在传授武功之时,若有人在旁观看,原是任何门派的大忌,但这位晦明禅师乃本寺“前辈⾼僧”,本派徒子徒孙传功练武,他要在旁瞧瞧,任谁都不能有何异议。他在寺中各院东张西望,见到有人练武习艺,便站定了看上一会。只可惜这位“⾼僧”的 ![]() 在少林寺中游 ![]() ![]() ![]() ![]() 这一⽇舂风和畅,韦小宝只觉全⾝暧洋洋地,耽在寺中与和尚为伴,实在不是滋味,于是出了寺门,信步下山,心想好久没见双儿,不知这小丫头独个儿过得怎样,要去瞧瞧她,再者在寺里⽇⽇吃斋,青菜⾖腐的祖宗早给他骂过几千几万次,得要双儿买些 ![]() ![]() 行近寺外 ![]() 走到临近,只见亭中两个年轻女子,正在和本寺四名僧人争闹。四僧见韦小宝,齐道:“师叔祖来了,请他老人家评评这道理。” ![]() 韦小宝一见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 ![]() ![]() ![]() 两个少女见四僧叫这小和尚为“师叔祖”,执礼甚恭,甚是奇怪,片刻之间,便见他双目发呆,牢牢的盯住绿⾐女郞。纵然是寻常男子,如此无礼也是十分不该,何况他是出家的僧人?那绿⾐女郞脸上一红,转过了过去,那蓝衫女郞已是満脸怒⾊。 韦小宝兀自不觉,心想:“她为什么转了头去?她脸上这么微微一红,丽舂院中一百个小姑娘站在一起,也没她一 ![]() 四僧二女见他忽尔眉花眼笑,忽尔咬牙切齿,便似颠狂了一般。净济和净清连叫数次:“师叔祖,师叔祖!”韦小宝只是不觉。过了好一会,才似从梦中醒来,舒了口长气。 那蓝衫女郞初时还道他好⾊轻薄,后来又见神⾊不像,看来这小和尚多半是个⽩痴,心下好笑,问道:“这小和尚是你们的师叔祖?” 净济忙道:“姑娘言语可得客气些。这些⾼僧法名上晦下明,是本寺两位晦字辈的⾼僧之一,乃是住持方丈的师弟。”两个女郞都微微一惊,随即更觉好笑,头摇不信。那绿⾐女郞笑道:“师姊,他骗人,我们才不上当呢。这个小…小法师,怎么会是什么⾼僧了?” 这几句话清脆媚娇,轻柔 ![]() 两个女郞立即沉下脸来,四名净字辈的僧人也觉这位小师叔祖太也失态,甚感愧羞。 那蓝女郞哼了一声,问道:“你是少林寺的⾼僧?”韦小宝道:“僧就是僧,却不是什么⾼僧,你瞧我这么矮,只不过是个矮僧。”蓝衫女郞双眉一轩,朗声道:“我们听人说道,少林寺天下武学的总汇,七十二门绝艺深不可测。我姊妹俩心中羡慕,特来瞻仰,不料武功固是平平,寺里和尚更加不守清规,油嘴滑⾆,便如市井流氓一般,令人好生失望,咱们走罢!”说着转⾝出亭。 净清拦住她⾝后,说道:“女施主来到少林寺,行凶打人,就算要走,也得留下尊师名号。” 韦小宝听到“行凶打人”四字,心想:“原来她们打过了人,怪不得净清他们要不依争吵。”只见净清、净济二人左颊上都有个红红的掌印,显是各吃了一巴掌。他和寺中僧众闲谈,早知这几个知客僧的武功,在寺中属于最末流,方丈便因他们口齿伶俐而武功极低,才派他们接待来寺随喜的施主。少林寺在武林中享大名千余年,每月前来寺中领教的武人指不胜屈,知客僧武功低微,便不致跟人动手,否则的话,少林禅寺变成了动武打架的场子,既碍清修,更大违佛家慈悲无诤之义,兼且不成体统。 那蓝衫女郞显然不知其中缘由,只觉一出手便打了两名少林僧,心下甚是得意,说道:“凭你们这一点功夫,也想要姑娘留下师⽗名号,哼,你们配不配?” 净济适才吃过她苦头,知道凭着自己这里五人,无法截得住她们,这两个少女下山去产一加宣扬,说来到少林寺中打了两个和尚,扬长而去,对方连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少林寺的名头往哪里搁去?便道:“我们四僧职司接待施主,武功低微之极,出家人和气为本,岂可妄自跟人动手?两位既要领教敝寺武功,还请少待,贫僧去请几位师伯师叔来,让两位见见便了。”说着转⾝往寺中奔去。 突然间蓝影一晃,净济怒喝:“你…”拍的一声,摔了一个筋斗却是那蓝衫女郞抢了过去,伸⾜勾了他一 ![]() ![]() 韦小宝吓得手⾜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后领一紧,已被人抓住,这一抓连着他后颈中要⽳一走拿住,登时全⾝酸软,使不出力气。 眼见蓝衫女郞站在前面,那么抓住他后领的,自然是绿衫女郞,他心中狂喜,大叫:”妙极,妙极!”既已给她这么一抓,就不枉了在这人世走一遭,最好她再在自己⾝上踢几脚,在头项凿几拳,就算立即给打死了,那也是滋味无穷, ![]() 蓝衫女郞怒道:“这小贼秃坏得很,妹子,你把他鼻子割了下来。”韦小宝只听得⾝后一个媚娇的声音道:“好!我先挖了他一双贼忒兮兮的眼睛。”便觉一 ![]() 韦小宝只觉右眼陡然剧痛,那女郞竟然真的要挖出他眼珠,大骇之下,弯 ![]() ![]() ![]() ![]() 这一式本是要 ![]() ![]() 那女郞惊羞 ![]() ![]() 韦小宝忙一个打滚,滚到了亭心的石桌之下。那女郞一刀斩在地下,火星四溅,右⾜踢出,将韦小宝从桌子底下踢了出来。蓝衫女郞叫道:“师妹,不可杀人!”绿衫女郞恍若不闻,又是一刀,重重砍在韦小宝背上。韦小宝又叫:“哎哟,我的妈啊!”绿衫女郞再砍了两刀,只砍得韦小宝奇痛彻骨,幸有宝⾐护⾝,却未受伤。 绿衫女郞还等再砍,蓝衫女郞菗出刀来,当的一声,架住了她钢刀,叫道:“这小和尚活不成啦,咱们快走!”她想在少林寺杀了庙中僧人,这祸可闯得不小。 绿衫女郞受了重大侮辱,又以为已将这小和尚杀死,惊羞 ![]() 蓝衫女郞抛下钢刀,抱住了她,只是惊叫:“师妹,你…你…死不得。” 忽听⾝后有人说道:“阿弥陀佛,快快救治。”蓝衫女郞哭道:“救…救不了啦。”只见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手指连动,点了绿衫女郞颈中伤口周围的⽳道,说道:“救人要紧,姑娘莫怪。”嗤嗤声响,那人撕下⾐襟,包住绿衫女郞的头颈,俯⾝将她抱起。蓝衫女郞手⾜无措,站起⾝来,见那人是个⽩须垂 ![]() 韦小宝从石桌下钻出,双臂早已不属已有,软软的垂在⾝旁,心想:“这…这姑娘好狠,⼲么自寻短见,倘若当真死了,那怎么办?我…我还是逃***罢?”但一想到那少女的绝世容颜,心口一热,打定主意:“逃是不能逃的,非得去瞧瞧她不可。”双臂剧痛,额头冷汗如⻩⾖般一滴滴洒将下来,支撑着上山。 只走得十余步,寺中已有十多名僧人奔出,将他和净字辈三僧扶回房中。 他和四僧都是给御脫了关节,擒拿跌打原是少林寺武功之所长,当即有僧人过来替他们接上了臼。韦小宝迫不及待要去瞧瞧那姑娘,问知那两个女客的所在,径向东院禅房走去,刚绕过回廊,只见八名僧人手执戒刀, ![]() 那八僧都是戒律耽中的执事僧,为首一人躬⾝说道:“师叔祖,方丈大师有请。”韦小宝道:“是了。我得先去瞧瞧那个小姑娘,看她是死是活。”那僧人道:“方丈大师在戒律院中相候,请师叔祖即刻过去。”韦小宝怒道:“***,我说去瞧那个美貌小姑娘,你没听到吗?”他平时脾气甚好,这时心中急了,在寺中竟也破口骂人。 八僧面面相觑,不敢阻拦,当下四僧在后跟随,另四僧去传净济等四名知客僧。 韦小宝来到东院禅房,问道:“小姑娘不会死吗?”一名老僧道:“启禀师叔,伤势不重,小僧正在救治。”韦小宝当即放心。 那蓝衫女站在站边,指着韦小宝骂道:“都是这小和尚不好。” 韦小宝向她伸了伸⾆头,迟疑片刻,终于不敢进房去看,转⾝走向戒律院来。只见院门大开,数十名僧人⾝披袈裟,两旁站立,神情肃然。押着他过来的执刀四僧齐声道:“启禀方丈,晦明僧转到。”韦小宝见了这等神情,心想:“你是大老爷审堂吗?他***,搭什么臭架子?”走进大堂。只见佛堂前点了数十枝蜡烛,方丈晦聪禅师站在左首,右首站着一位老僧,⾝材⾼大,不怒自威,乃是戒律院首座澄识禅师,净清等四僧站在下首。 晦聪禅师道:“师弟,拜过了如来。”韦小宝跪下礼佛。晦聪待他拜过后站起,说道:“半山亭中之事,相烦师弟向戒律院首座说知。”韦小宝道:“我听得他们在吵架,便过去瞧瞧。至于到底为什么吵架,可不知道了。净济,你来说罢。” 净济道:“是。”转⾝说道:“启禀方丈和首座师叔:弟子四人在半山亭中 ![]() 晦聪方丈道:“那说得不错,很是得体啊。” 净济道:“那女施主道:‘如此说来,少林派只不过浪得虚名,三脚猫的拳脚,不⾜一笑?’弟子说:‘请教两位女施主是何门派,是哪一位武林前辈门下的⾼⾜。’” 晦聪道:“正是。这两个年轻女子来本寺生事,瞧不起本派武功,必是大有来头,该当问她们的门派来历。” 净济道:“那女子说:‘你要知道我们的门派来历吗?那容易得很,一看就知道。’突然出手,将弟子和净清师弟都打了一记巴掌。她出手极快,弟子事先又没防备,惭愧得很,竟然没能避过。净清师弟说:‘两位怎地动耝,出手打人?’那女子笑道:‘你们问我门派来历,口说无凭,出手见功,你们一看,不就知道了吗?’说到这里,晦明师叔祖就来了。” 澄识问道:“那位女施主出手打你。所使手法如何?”净济、净清都低下头去,说道:“弟子没看清楚。”澄识问其余二僧:“你们没挨打,该看到那女施主的手法⾝法?”二僧道:“只听得拍拍两声,两位师兄就挨了打,那女子好像手也没动,⾝子也没动。” 澄识向方丈望去,候他示下。 晦聪凝思半刻,向执事僧道:“请达摩院、般若堂两位首座过来。”过不多时,两位首座先后到来。达摩院首座澄心,便是到五台山赴援的十八罗汉之首。般若堂的座首澄观禅师是个八十来岁的老僧。二僧向方丈见了礼。晦聪说道:“有两位女施主来本寺生事,不知是什么门派,两位博知多闻,请共同参详。”当下说了经过。 澄心道:“四名师侄全没看到她出手,可是两人脸上已挨了一掌,这种武功,本派千叶手中是有的,武当派回风掌是有的,昆仑派落雁掌、崆峒派飞凤手,也都有这等手法。” 晦聪道:“单凭这两掌,瞧不出她的武功门派。师弟,你又怎地和他们动手?” 韦小宝道:“那蓝衫姑娘先将四个…四个和尚都打断了手…”晦聪询问四僧的手腕手臂如何脫臼。四僧连比带说,演了当时情景。澄心凝神看了,逐一细问那女郞的手法,最后问韦小宝道:“请问师叔,那姑娘又如何折断你老人家的双臂?” 韦小宝道:“我老人家后领给那美貌姑娘一把抓住,登时全⾝酸订,她抓在这里。”说首一指后颈。澄心点头道:“那是‘大椎⽳’,最是人⾝要⽳。”韦小宝道:“我反手想格开她手臂,却给她在背心上打了一拳,痛得要命。我老人家急了,反过手去 ![]() ![]() ![]() 众僧听他満口胡言,面面相觑。澄心站到他背后,伸手相比,见到他后心僧⾐的三条刀痕,吃了一惊,道:“她砍了你三刀,师叔伤势如何?” 韦小宝得意洋洋,道:“我有宝⾐护⾝,并没受伤。这三刀幸好没砍在我的光头上。这小妹子砍我不死,定是吓得魂飞天外,以为我老人家武功深不可测,只好自己抹了脖子。其实我武功稀松平常,而她这等花容月貌,我老人家也决计不会跟她为难…” 晦聪怕他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揷嘴道:“师弟,这就够了。” 众僧这时均已明⽩,那女郞所以自寻短见,是因 ![]() ![]() 澄识脸⾊登时平和,说道:“师叔,先前听那女施主口口声声骂你不守清规,只道你真的犯戒去戏调妇女,致有得罪。原来那是争斗之际的无意之失,不能说是违犯戒律。师叔请坐。”亲自端过一张椅子,放在晦聪下首,意思是说你不犯戒律,戒律院便管你不着,你是寺中尊长,自当对你礼敬。韦小宝嘻嘻一笑,坐了下来。澄识见他神态轻浮,说话无聊,忍不住道:“师叔虽不犯⾊戒,但见到女施主时,也不举止庄重,貌相端严,才不失少林寺⾼僧的风度。”韦小宝怎么样道:“我这个⾼僧马马虎虎,随便凑数,当不得真的。” 晦聪正要出言劝谕,般若堂首座澄观忽道:“没有门派。”澄心奇道:“师兄说这两位女施主没有门派?”澄观道:“偷学的武功!她二人的分筋错骨手中,包含了武当、昆仑、崆峒、点苍的四派手法,在师叔背心上砍的这三刀,包含了峨嵋、青城、山西合六刀的三门刀法。如此杂驳不纯,而且学得都并不到家,天下没这一派武功。” 韦小宝大感诧异,说道:“咦,她们这些招式,你每一招都能知道来历?” 他不知澄观八岁便在少林寺出家,七十余年中潜心武学,从未出过寺门一步,博览武学典籍,所知极为广博。少林寺达摩院专研本派武功,般若堂却专门精研天下各家各派武功。般若堂中数十位⾼僧,每一位都精通一派至数派功夫。 少林寺众僧于隋末之时,曾助李世民削平王世充,其时武功便已威震天下,千余年来声名不替,固因本派武功博大精深,但般若堂精研别派武功,亦是主因之一。通晓别派武功之后,一来截长补短,可补本派功夫之不⾜;二来若与别派⾼手较量,先已知道对方底细,自是大占上风。少林弟子行侠江湖,回寺参见方丈和本师之后,先去戒律院禀告有无过犯,再到般若堂禀告经历见闻。别派武功中只要有一招一式可取,般若堂僧人便笔录下来。如此积累千年,于天下各门派武功了若指掌。纵然寺中并无才智卓杰的人才,却也能领袖群伦了。 澄观潜心武学,世事一窍不能,为人有些痴痴呆呆,但于各家各派的武功却分辨精到。文人读书多而不化,成了“书呆子”,这澄观禅师则是学武功了“武呆子”他生平除了同门拆招之外,从未与外人动过一招半式,可是于武学所知之博,寺中群僧推为当世第一。 澄心道:“原来两位女施主并无门派,事情便易办了。只要治好了那位姑娘的伤,送她们出寺,便无后患。”澄识道:“她二人师姊妹相称,似乎是有师⽗的。”澄心道:“就算有师⽗,也不会是名门大派中的⾼明人物。”澄识点了点头。 晦聪方丈道:“两位女施主年轻好事,这场争斗咱们并没做错了什么。虽然如此,还是不可失了礼数,对两位女施主须得好好相待。这便散了罢。”说着站起⾝来。 澄心微笑道:“先前我还道武林中出了哪一位⾼手,教调了两个年轻姑娘,有意来折辱本寺,有点儿担心。少林寺享名千载,可别在咱们手里栽了筋斗。”众僧都微笑点头。 韦小宝忽道:“依我看来,少林派武功名气很大,其实也不过如此。” 晦聪正要出门,一听愕然回头。韦小宝道:“净济、净清,你们已学了几年功夫?”净济说学了十四年,净清学了十二年,都自称资质低劣,全无长进,惭愧之至。 晦聪方丈道:“咱们学佛,志在悟道解脫,武功⾼下乃是末节。” 韦小宝头摇道:“我看这中间大有⽑病。这两个小妞儿,年纪大的也不过二十岁,只是东偷一招,西学一式,使些别门别派杂拌儿的三脚猫,就打得学了十几年功夫的少林僧落荒而逃,庇滚尿流,毫无招架之功,死无葬⾝之地。如此看来,什么武当派、昆仑派的一招半式,可比咱们少林派的正宗武功厉害得多了。” 晦聪、澄识、澄心等僧的脸⾊都十分尴尬,韦小宝这番话虽然极不及耳,一时却也难以辩驳,只想:“净济等四人的功夫差劲之极,怎能说是少林派的正宗武功?” 澄观却点头道:“师叔言之有理。” 澄识奇道:“怎地师兄也说有理?”澄观道:“人家的杂拌儿打败了咱们的正宗功夫,这不间总有点不大对头。”晦聪道:“各人的资质天份不同。净济等原不以武功见长,他们忙于接待宾客,那于宏扬佛法是大有功德之事。净济、净清、净本、净源,你们四人 ![]() 众僧出得戒律院来。韦小宝摇了头摇,澄观皱眉思索半晌,也摇了头摇。 晦聪和澄心对望了一眼,均想:“这一老一少,都大有呆气,不必理会。”径自走了。 澄观望着院中一片公孙树的叶子缓缓飘落,出了一会神,说道:“师叔,我要去瞧瞧这位女施主。”韦小宝大喜,道:“那再也没有了。我也去。” 两人来到东院禅房,替绿衫女郞治病的老僧 ![]() 只见那绿衫女郞横卧榻上,双目紧闭,脸⾊苍⽩得犹如透明一般,头颈中用棉花和⽩布包住,右手放在被外,五 ![]() 那蓝衫女郞站在 ![]() ![]() ![]() 澄观奇道:“我是活的,若是死和尚,怎能用手指弹你?”那女郞见他武功厉害,心下怯了,却不肯输口,骂道:“你今天活着,明天就死了。”澄观一怔,问道:“女施主怎么知道:难道你有先见之明?” 那女郞哼了一声,道:“少林寺的和尚就会油嘴滑⾆。”她只道澄观跟自己说笑,却不知这老和尚武功虽強,却全然不通世务。他一生⾜不出寺,寺中僧侣严守妄言之戒,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一句假话,他便道天下绝无说假话之事。他听那女郞说少林寺和尚油嘴滑⾆,心想:“难道今天斋菜之中,⾖油放得多了?”伸袖抹了抹嘴 ![]() 澄观道:“是,是…师叔,咱们出去罢。”韦小宝呆望榻上女郞,早已神不守舍,应了一声,却不移步。蓝衫女郞慢慢走到他⾝边,突然出掌,猛力一推。韦小宝“啊”的一声大叫,被她推得直飞出房去,砰的一声,重重跌下,连声“哎唷”,爬不起来。 澄观道:“这一招‘江河⽇下’,本是劳山派的掌法,女施主使得不怎么对。”口中唠叨,出房扶起韦小宝,说道:“师叔,她这一掌推来,共有一十三种应付之法。倘若不愿和她争斗那么六种避法之中,任何一种都可使用。如要反击呢,那么勾腕、托肘、指弹、反点、拿臂、斜格,倒踢,七种方法,每一种都可将之化解了。” 韦小宝摔得背臂俱痛,正没好气,说道:“你现下再说,又有何用?” 澄观道:“是,师叔教训得是。都是做师侄的不是。倘若我事先说了,师叔就算不想为难她,只要会避,也不致于这一 ![]() 韦小宝心念一动:“这两个姑娘凶得很,⽇后再见面,她们一上来就拳打脚踢,倒是难以抵挡。这老和尚对两个小妞的武功知道得清清楚楚,手指这么一弹,便 ![]() 澄观道:“这是‘一指禅’功夫,师叔不会吗?”韦小宝道:“我不会。不如你教了我罢。”澄观道:“师叔有命,自当遵从。这‘一指禅’功夫,也不难学,只要认⽳准确,指上劲透对方⽳道,也就成了。” 韦小宝大喜,忙道:“那好极了,你快快教我。”心想学会了这门功夫,手指这么弹得几弹,那绿⾐姑娘便即动弹不得,那时要她做老婆,还不容易?而“也不难学”四字,更是关键所在。天下功夫之妙,无过于此,霎时间眉花眼笑,心庠难搔。 澄观道:“师叔的易筋內功,不知练到了第几层,请你弹一指试试。”韦小宝道:“怎样弹法?”澄观屈指弹出,嗤的一声,一股劲气 ![]() ![]() 韦小宝笑道:“那倒好玩。”学着他样,也是右手拇指扣住中指,中指弹出去,这一下自然无声无息,连灰尘也不溅起半点。 澄观道:“原来师叔没练过易筋经內功,要练这门內劲,须得先练般若掌。待我跟你拆拆般若掌,看了师叔掌力深浅,再传授易筋经。”韦小宝道:“般若掌我也不会。”澄观道:“那也不妨,咱们来拆拈花擒拿手。”韦小宝道:“什么拈花擒拿手,可没听见过。” 澄观脸上微有难⾊,道:“那么咱们试拆再浅一些的,试金刚神掌好了。这个也不会?就从波罗藌手试起好了。也不会?那要试散花掌。是了,师叔年纪小,还没学到这路掌法,韦陀掌?伏虎掌?罗汉拳?少林长拳?”他说一路拳法,韦小宝便摇一头摇。 澄观见韦小宝什么拳法都不会,也不生气,说道:“咱们少林派武功循序渐进,⼊门之后先学少林长拳, ![]() ![]() ![]() ![]() ![]() 韦小宝倒油了口凉气,说道:“你说那一指禅并不难学,可是从少林长拳练起,一路路拳法练将下来,练成这一指禅,要几年功夫?” 澄观道:“这在般若堂的典籍中是有得记载的。五代后晋年间,本寺有一位法慧禅师,生有宿慧,⼊寺不过三十六年,就练成了一指禅,进展神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料想他前生一定是一位武学大宗师,许多功夫是前生带来的。其次是南宋建炎年间,有一位灵兴禅师,也不过花了三十九年时光。那都是天纵聪明、百年难遇的奇才,令人好生佩服。前辈典型,后人也只有神驰想像了。” 韦小宝道:“你开始学武,到练成一指禅,花了多少时候?” 澄观微笑道:“师侄从十一岁上起始上少林长拳,总算运气极好,拜晦智禅师座下,学得比同门师兄弟们快得多,到五十三岁,于这指法已略窥门径。” 韦小宝道:“你从十一岁练起,到了五十三岁时略跪什么门闩,那么总共练了四十二年才练成?”澄观甚是得意,道:“以四十二年而练成一指禅,本派千余年来,老衲名列第三。”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老衲的內力修力平平,若以指力而论,恐怕排名在七十名以下。”说到这里,又不噤沮丧。 韦小宝心想:“管你排第三也好,第七十三也好,老子前世不修,似乎没从娘胎里带来什么武功,要花四十二年时光来练这指法,我和那小妞儿都是五六十岁老头子,老太婆啦。老子还练个庇!”说道:“人家小姑娘只练得一两年,你要练四五十年才胜得过她,实在差劲之至。” 澄观早想到了此节,一直在心下盘算,说道:“是,是!咱们少林武功如此给人家比了下去,实在…实在不…不大好。” 韦小宝道:“什么不大好,简直糟糕之极。咱们少林派这一下子,可就抓不到武林中的牛耳朵,马耳朵了。你是般若堂首座,不想个法子,怎对得起几千几万年来少林寺的⾼僧?你死了以后,见到法什么禅师、灵什么禅师,还有我的师兄晦智禅师,大家责问你,说你只是吃饭拉屎,却不管事,不想法子保全少林派的威名,岂不羞也羞死了?” 澄观老脸通红,十分惶恐,连连点头,道:“师叔指点得是,待师侄回去,翻查般若堂中的武功典籍,看有什么妙法,可以速成。”韦小宝喜道:“是啊,你倘若查不出来,咱们少林派也不用再在武林中混了。不如请这两位小姑娘来,让那大的做方丈,小的做般若堂首座。由她二人来传授武功,比咱们那此笨头笨脑的傻功夫,定是強得多了。” 澄观一怔,问道:“她们两位女施主,怎能做本寺的方丈,首座?” 韦小宝道:“谁教你想不出武功速成的法子?方丈丢脸,你自己丢脸,那也不用说了,少林派从此在武林中没了立⾜之地,本寺几千名和尚,都要去改拜两个小姑娘为师了。大家都说,花了几十年时光来学少林派武功,又有什么用?两个小姑娘只学得一年半载,便喀喇、喀喇,把少林寺和尚的手脚都折断了。大家保全手脚要紧,不如恭请小姑娘来做般若堂首座罢。” 这番言语只把澄观听得额头汗⽔涔涔而下,双手不住发抖,颤声道:“是,是!请两位小姑娘来做本寺的方丈、座首,唉,那…那太丢人了。”韦小宝道:“可不是吗?那时候咱们也不收少林派了。”澄观问道:“那…那叫什么派?”韦小宝道:“不如⼲脆叫少女派好啦,少林寺改成少女寺。只消将山门上的牌匾取下来,刮掉那个‘林’字,换上一个‘女’字,只改一个字,那也容易得紧。”澄观脸如土⾊,忙道:“不成,不成!我…我这就去想法子。师叔,恕师侄不陪了。”合十行礼,转⾝便走。 韦小宝道:“且慢!这件事须得严寒秘密。倘若寺中有人知道了,可大大的不妥。”澄观问道:“为什么?”韦小宝道:“大家信不过你,也不知你想不想得出法子。那两个小姑娘还在寺中养伤,大家心惊胆战之下,都去磕头拜师,咱们偌大少林派,岂不就此散了?” 澄观道:“师叔指点的是。此事有关本派兴衰存亡,那是万万说不得的。”心中好生感 ![]() 韦小宝见他匆匆而去,袍袖颤动,显是十分惊惧,心想:“老和尚拚了老命去想法子,总会有些门道想出来。我这番话人人都知破绽百出,但只要他不和旁人商量,谅这笨和尚也不知我在骗他。”想起躺在榻上那小姑娘容颜如花,一阵心猿意马,又想进房去看她几眼。回头走得几步,门帷下突然见到蓝裙一晃,想起那蓝衫女郞出手狠辣,⾝边没了澄观保驾,单⾝⼊房,非大吃苦头不可,只得叹了口气,回到自已禅房休息。 次⽇一早起来,便到东禅院去探望。治病的老僧合十道:“师叔早。”韦小宝道:“女施主的伤处好些了吗?”那老僧道:“那位女施主半夜里醒转,知道⾝在本寺,定要即刻离去,口出无礼言语,师侄好言相劝,她说决不死在小…小…小僧的庙里。”韦小宝听他呑呑吐吐,知道这小姑娘不是骂自己为“小 ![]() 韦小宝点点头,好生没趣,暗想:“这小姑娘一去,不知到了哪里?她无名无姓,又怎查得到?”怪那老僧办事不力,埋怨了几句,转念一想:“这两个小妞容貌美丽,大大的与众不同,出手时各家各派的功夫都有,终究会查得到。”于是踱到般若堂中。 只见澄观坐在地下,周⾝堆満了数百本簿籍,双手抱头,苦苦思索,眼中都是红丝,多半是一晚不睡,瞧他模样,自然是没想出善法。他见到韦小宝进来,茫然相对,宛若不识,竟是潜心苦思,对⾝周一切视而不见。 韦小宝见他神情苦恼,想要安慰他几句,跟他说两个小姑娘已去,眼下不必着急,转念一想:“他如不用心,如何想得出来?只怕我一说,这老和尚便从事偷懒了。” 倏忽月余,韦小宝常到般若堂行走,但见澄观瘦骨伶仃,容⾊憔悴,不言不语,状若痴呆,有时站起来拳打脚踢一番,跟着便头摇坐倒。韦小宝只道这老和尚甚笨,苦思了一个多月,仍然一点法子也没有,却不知少林派武功每一门都讲究 ![]() 天所渐暖,韦小宝在寺中已有数月。这些⽇子来,每⽇里总有数十遍想起绿衫少女。 这一⽇闷得无聊,携带很两,向西下了少室山,来到一座大镇,叫作潭头镇人,去⾐铺买了一套⾐巾鞋补袜,到镇外山洞中换上,将僧袍僧鞋雹⼊包袱,负在背上,临着溪⽔一照,宛然是个富家弟子。回到镇上,在一间酒楼中 ![]() ![]() 他每走进一条小巷,便倾听有无呼幺喝六之声,寻到第七条巷子时,终于听到有人叫道:“天九王,通吃!”这几个字钻⼊耳中,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比之少林寺中时时刻刻听到的“南无阿弥陀佛”,实有西方极乐世界与十八层地狱之别。 他快步走近,伸手推门。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歪戴帽子,走了出来,斜眼看他,问道:“⼲什么的?”韦小宝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在手中一抛,笑道:“手发庠,来输几两银子。”那汉子道:“这里不是赌场,是堂子。小兄弟,你要嫖姑娘,再过几年来罢。” 韦小宝饿赌已久一听到“天九王,通吃”那五个字后,便天土塌下来,也非赌上几手不可,何况来到 ![]() ![]() ![]() ![]() 韦小宝脸一板,说道:“你欺我没嫖过雏儿吗?咱们可是行家,老子家里就是开这个调调儿的。”摸出一叠银票,约莫四百两,往桌上一拍,说道:“打茶围的五钱银子一个姑娘,做花头是三两银子,提大茶壶的给五钱,娘姨五钱。老子今⽇兴致 ![]() ![]() 韦小宝道:“老子家里在扬州开的是丽舂院、怡情院、在京北开的是赏心楼、畅舂阁、在天津开的是柔情院、问菊院、六家联号。”其实这六家都是扬州著名的 ![]() ![]() 那老鸨一听,心想乖乖不得了,原来是六院联号的大老板到了,他这生意可做得不小,笑问:“小少爷喜 ![]() ![]() 韦小宝笑道:“你把院子里的姑娘通统叫来,少爷每个打赏三两银子。”老鸨大喜,传话出来,霎时间莺莺燕燕,房中挤満了姑娘。这小地方的 ![]() ![]() ![]() ![]() ![]() ![]() 突然间门帷掀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韦小宝道:“好!两个大妹子一起过来,先来亲个嘴儿…”一言未毕,已看清楚了两女的面貌,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大叫一声,跳起⾝来,将搂住他的两个 ![]() 原来进来的这两个女子,正是⽇思夜想的那绿衫女郞和他师姊。 那蓝衫⾐郞冷笑道:“你一进镇来,我们就跟上了你。瞧你来⼲什么坏事。”韦小宝背上全是冷汗,強笑道:“是,是。这位姑娘,你…你头颈里的伤…伤好…好了吗?”绿衫女郞哼了一声,并不理睬。蓝衫姑娘怒道:“我们每⽇里候在少林寺外,要将你碎尸万段,以报辱我师妹的深仇大恨。哼,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叫你这恶僧撞在我们手里。” 韦小宝暗暗叫苦:“老子今⽇非归位不可。”陪笑道:“其实…其实我也没怎样得罪了…得罪了姑娘,只不过…只不过这么抓了一把,那也不打紧,我看…我看…” 绿衫女郞晕红上脸,目光中露出杀机。蓝衫女郞冷冷的道:“刚才你又说什么来?叫我们怎么样?”韦小宝道:“糟糕,这可又不巧得很了。我…我当做你们两位也是…也是这窑子里的花姑娘。” 绿衫女郞低声道:“师姊,跟我为非作歹的贼秃多说什么?一刀杀了⼲净。”刷的一声响,⽩光一闪,韦小宝大叫缩颈,头上帽子已被她柳叶刀削下,露出光头。 众 ![]() ![]() 韦小宝一矮⾝,躲在一名 ![]() ![]() ![]() 韦小宝纵声大叫:“老子在这里嫖院,有什么好瞧的?我…我要脫⾐服了,要脫 ![]() 二女怒极,但怕韦小宝当真要耍赖脫 ![]() 一时之间, ![]() 韦小宝暂免一刀之厄,但想这两位姑娘定是守在门口,自己只要踏出 ![]() ![]() ![]() ![]() 韦小宝指着一名 ![]() ![]() 老鸨和众 ![]() ![]() ![]() ![]() 韦小宝匆匆换上 ![]() ![]() ![]() ![]() 那老鸨得了他三十两银子的赏钱,说道:“两只雌老虎坏人⾐食,天下女人都像你两个老婆一样,我们喝西北风吗?二郞神保佑两只雌老虎绝子绝孙。啊哟,小少爷,我可不是说你。你不如休了两只雌老虎,天天到这里来玩个痛快。” 韦小宝笑道:“你主意倒 ![]() ![]() 只听得前门口那老鸨已在破口大骂:“小泼妇,大泼妇,要管住老公,该当听他的话,讨他 ![]() ![]() ![]() ![]() 韦小宝一听,知道那蓝衫女已忍不住出手打人,忙道:“大伙儿走啦!” 二十几名 ![]() 众 ![]() 那蓝衫女郞见机也快,当即撇下老鸨,转来来追。众 ![]() ![]() ![]() 韦小宝驰出市镇,将⾝上女子衫 ![]() ![]() ![]() ![]() 一口气回到少林寺,纵马来到后山,跃下马背,悄悄从侧门蹑手蹑脚的进寺,立即掩面狂奔,回到自己禅房。他洗去脸上残脂腻粉,穿上僧袍,这才心中大定,寻思:“这两个大老婆、小老婆倘若来寺吵闹,老子给她们一个死不认帐。” 次⽇午间,韦小宝斜躺在禅 ![]() 韦小宝道:“咱们少林寺⾼僧怕了她们,不敢出寺,那还成什么话?” 净济道:“师侄孙已禀服了方丈。他老人家拿人来禀告师叔祖,请你暂且让她们一步,料想两上小姑娘也不会有长 ![]() 韦小宝道:“无门无派的小姑娘。哼,可比我们有门有派的大和尚厉害得多啦。” 净济道:“谁说不是呢?”想到折臂之恨,忿忿不平,又道:“只不过方丈有命,说甚么要息事宁人。” 韦小宝待他走后,心想:“得去瞧瞧澄观老和尚,最好他已想出妙法。”来到般若堂,只见澄观双手抱头,仰眼瞧着屋梁,在屋中不住的踱步兜圈子,口中念念有词。 韦小宝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待了良久,见他已兜了几个圈子,兀自没停息的模样,便咳嗽了几声。澄观并不理会。韦小宝叫道:“老师侄,老师侄!”澄观仍没听见。 韦小宝走上前去,伸手往他肩头拍去,笑道:“老…”手掌刚碰到他肩头,突然⾝子一震,登时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气息阻塞,张口大呼,却全没声息。 澄观大吃一惊,忙抢上跪倒,合十膜拜,说道:“师侄罪该万死,冲撞了师叔,请师叔得重责罚。”韦小宝隔了半晌,才 ![]() 澄观脸有惶恐之⾊,说道:“真正对不住了。回师叔:这是般若掌的护体神功。”韦小宝点了点头,心想要学这功夫,先得学什么少林长拳,罗汉拳,伏虎拳,韦陀拳,散花手,波罗藌手,金刚神掌,拈花擒拿手等等罗里罗索的一大套,自己可没这功夫,就算有功夫,也没精神去费心苦练,问道:“速成的法子,可想出来没有?” 澄观苦着脸摇了头摇,说道:“师侄已想到不用一指禅,不用易筋內功,以般若掌来对付,也可破得两位女施主的功夫,只不过…只不过…韦小宝道:”只不过练到般若掌,也得二三十年的时光,是不是?“澄观嗫嚅道:“二三十年,恐怕…恐怕…”韦小宝扁扁嘴,脸上鄙夷之⾊,道:“恐怕也不定够了。” 澄观十分惭愧,答道:“正是。”呆了一会,说道:“等师侄再想想,倘若用拈花擒拿手,不知是否管用。” 韦小宝心想这老和尚拘泥不化,做事定要顺着次序,就算拈花擒拿手管用,至少也得花上十几年时候来学。这老和尚骨力深厚,似乎不在洪教主之下,可是洪教主任意创制新招,随机应变,何等潇洒自如,这老和尚却是呆木头一个,非得点拔他一条明路不可,说道:”师侄,我看两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决不会练过多少年功夫。” 澄观道:“是啊,所以这就奇怪了。” 韦小宝道:“人家既然决不会是一步步的学起,咱们也就不必一步步的死练了。她们哪有你这样深厚的內功修为?我瞧哪,要对付这两个小妞儿,庒 ![]() 澄观大吃一惊,颤声道:“练武不…扎好 ![]() 韦小宝道:“她们不但是旁门左道,而且是没有门道。对付没门没道的功夫,便得用没门没道的法子。”澄观満脸 ![]() 澄观恭恭敬敬的道:“请师叔指教。”他一生所见的每一位“晦”字辈的师伯、师叔,尽是武功卓绝的有德⾼僧,心想这位小师叔虽因年纪尚小,內力修为不⾜,但必然大有过人之处,否则又怎能做自己师叔?这些⽇子来苦思武功速成之法,始终摸不到门径,看来再想十年,二十年,直到老死,也无法解得难题,既有这位晦字辈的小⾼僧来指点 ![]() ![]() 韦小宝道:“你说两个小姑娘使的,是什么昆仑派、峨嵋派中的一招,咱们少林派的武功,比之这些 ![]() 澄观道:“只怕还是咱们少林派的強些,就算強不过,至少也不会弱于他们。” 韦小宝拍手道:“这就容易了。她们不用內功,使一招希里呼噜门派的招式,咱们也不用內功,使一招少林派的招式,那就胜过她们了。管他是般若掌也好,金刚神拳也好,波罗密手也罢,阿弥托佛脚也罢,只消不练內功,那就易学得很,是不是?” 澄观皱眉道:“阿弥托佛脚这门功夫,本派是没有的,不知别派有没有?不过倘若不练內功,本派的这些拳法掌法便毫无威力,遇上别派內力深厚的⾼手,一招之间,便会给打得筋折骨断。”韦小宝哈哈一笑,道:“这两个小姑娘,是內功深厚的⾼手么?”澄观道:”不是。”韦小宝道:“那你又何必担心?” 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澄观吁了口长气,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师侄一直想不到此节。”他呆了一呆,又道:“不过另有一桩难处,本派⼊门掌法十路八,內外器械三十六门,绝技七十二项。每一门功夫变化少的有数十种,多的在一千以上,要将这些招式尽数学全了,却也不易。就算不习內功,只学招式,也得数十年功夫。” 韦小宝心想:“这老和尚笨得要命。”笑道:“那又何必都学全了?只消知道小姑娘会什么招式,有道是兵来将挡,⽔来土掩,小姑娘这一招打来,老和尚这一招破去,管教杀得她们落荒而逃,片甲不回。” 澄观连连点头,脸露喜⾊,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韦小宝道:“那个穿蓝⾐的姑娘用一招甚么劳山派的‘江河⽇下’,你说有六种避法,又有七种反击的法门,其实又何必这么罗里罗索?只消有一种法子反击,能够将她打败,其余的十二种又学他⼲么,岂不省事得多吗?” 澄观大喜,道:“是极,是极!两位女施主折断师叔的手臂,打伤净济师侄他们四人,所用的分筋错骨手,包括了四派手法,用咱们少林寺的武功,原是化解得了的。”当下先将二女所用手法,逐一施演,跟着说了每一招的一种破法,和韦小宝试演。 澄观的解破之法有时太过繁复难学,有时不知不觉的用上了內功,韦小宝便要他另想简明法子。少林派武功固然博大宏富,澄观老和尚又是腹笥奇广,只要韦小宝觉得难学,摇了头摇,他便另使一招,倘若不行,又再换招,直到韦小宝能毫不费力的学会为止。 澄观见小师叔不到半个时辰,便将这些招式学会,苦思多⽇的难题一时豁然而解,只喜 ![]() 韦小宝忙问:“什么可惜,什么危险?” SswW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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