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天涯(白雪红尘)无删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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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围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曾在天涯(白雪红尘) 作者:阎真 | 书号:39114 时间:2017/9/5 字数:124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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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这天思文去了学校,我在房子里闲得无聊,懒洋洋地在街上走。我毫无感觉地走过了许多街道,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想起应该回去了。对走过来的路我完全没有印象,就在路边的草地上坐下来,拿出地图查看,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都快到港口了。我⼲脆再往前走,去看看大西洋。到了港口才知道这是一个海湾,对面的山遮挡了那波涛的一望无际。我靠在⽔泥栏杆上看下面的船只在卸货,吆喝声一阵阵传来。北方的太 ![]() ![]() ![]() ![]() ![]() ![]() ![]() ![]() ![]() 正想着忽然有人碰了我一下,我一看是个长着雀斑的⽩人小孩,他伸着一只手望了我说:“Givemesome摸ney。”我觉得可笑,我自己正恨不得跟别人讨点钱呢。我摇摇手说:“No摸ney,I'mpoor。”他仍固执地伸了手。我咬着牙做了一副凶狠的嘴脸,又张大了嘴望空中咬一口,把他吓得一退,飞快地转⾝逃跑,逃到全安的地方又回头来望我。我在心里一笑,摸一摸口袋还有一些硬币,又招手叫他过来。他迟疑着走到离我几步的地方,眼盯紧了我随时准备跑开。我手伸进口袋把硬币捞在手心,仔细摸一摸把两个二⽑五一枚的弹出去,把那些五分一分的掏出来,手掌合起来摇得哗哗的响,又把右手捏成一个空心拳头,再把那些钱摇得哗哗的响,伸向了他。他走上来在我拳头下伸了小手。我让硬币一枚一枚地从手 ![]() (以下略去1800字)… 我正策划着怎么把发⾖芽这件事好好做一下,这天思文回来兴冲冲地说:“今天有好消息,真的好消息。”我问她她不肯说,要我猜。我说:“会有什么好事轮到我?最大的好消息就是⾖芽有人要了。”她还要我猜。我想着是不是奖学金有希望了,却说:“别弯弯绕了,你!”她说:“你只管往最好的方面去猜,胆子大一点。”我心想,你弯弯绕我也绕弯弯,于是说:“那一定是家里有信来了。”她头摇得意地笑。我猜来猜去就是不猜奖学金的事,她自己忍不住了说:“奖学金得了!”我问:“你见到逊克利尔啦?”她说:“见了!”逊克利尔是历史系主任。这些⽇子思文一直与逊克利尔联系,总是告诉他说,⾼力伟就会来加拿大了,却不让我出面,怕一见面我的英语露了底就没有希望了。在国內时我按历史系的需要设计了课程,编造了成绩单,又在杂志上找一篇论文请别人翻译了自己抄一遍,把中文原文上别人的署名用自己的名字贴了,复印后作了技术处理再复印一遍,毫无痕迹,然后几样东西一起寄出,得了录取通知。没料到现在奖学金也有了。思文说;“逊克利尔一见我就说,keepsmile,我知道奖学金有了,马上告诉他你昨天已经来了。明天陪你去见他。”我沉默不语。她问:“又怎么呢?”我说:“我的英语出不得场还是出不得场。结结巴巴的英语也讲不来倒敢去见他,那不是不要脸吗?”她说:“我已经说了,你的口语不好,读和写没有问题。”我说:“那又能骗几天,暴露是迟早的事。外国人他再也想不到,成绩单和论文还可以编造,连凭文是造出来的还不知多少,我至少还有凭文这一样东西是真的。”她说:“现在都定下来了,你再出面也不怕了。”我说:“我心里畏怯,庒力好大。别人在心里笑呢,这种⽔平还读研究生!我一辈子也没做过这么不要脸的事!”她说:“你呢,你呢!你那张脸是什么脸,倒比总统的脸还威武些!你那么多自信都到哪里去了,恨不得就吹口气把你吹起来。反正人都不认得,你怕什么怕!”我说:“我跟自己心里说,不怕,不怕,可还是怕,这是没办法的事。” 她生了气说:“跟你搞好了现成的还不敢上阵,那现在连我都要靠你这个男子汉怎么办?”我心里一动,象有什么东西要拼着冲出来,又象被什么庒住了,昅一口大气把闷气強庒下去。她说:“出国,拿到奖学金,别人拼了半条命才得得到呢,你倒是坐在这里就有了。好多人要他少活十年他也会愿意!生在福中要知福。”我说:“好怕听不懂课,丢了国中人的脸。”她说:“别想着自己就代表了国中人,你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英语不行不会学吧!万一拿个凭文也好向国內 ![]() ![]() ![]() ![]() ![]() 十一 见到逊克利尔把奖学金的事最后定了下来,但见面时的尴尬我事后还心虚了好久。走进办公室的时候,逊克利尔从安乐椅上转过⾝来,我按照思文在门外 ![]() ![]() 出了门我问思文碰我一下是什么意思,她说:“我急得要跳!他刚说了那个人不会来了你又问。他说你听力还是有问题,要我快帮你提⾼。”我说:“读小学我也许差不多,读研究生!他以为英语几个月就可以过关的!”她说:“他又没欠你的,你还抱怨他。”我说:“怪只怪自己争不了这口气,还怪谁呢?拿了这份奖学金通知我心里铅球一样坠沉沉的。”她说:“怎么办你自己想好,该做的我都做了。路在你脚下你自己去走。注册就在这几天了。千辛万苦得来奖学金,你又犹豫了。”我说:“真的我宁肯去做工。”她说:“做工好啊,可谁要你呢,找工作你试也试过了。”我心里憋着气默默走着,走到公路边,在来来往往的小轿车喇叭声掩护下,我冲着天空喊着:“它妈的它妈的它妈的!”思文冷冷瞟我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我装作没有见,心里却是恨恨的。走了好久思文说:“反正就是这样,你自己决定,不想读书在家里学几个月英语也可以。到了北美英语反正要过关的,反正又不是没有饭吃。”我说:“是的是的,反正加拿大没有饿死人这一说。”心里想着:“吃你的饭,这口饭我能咽得下去吗?” 思文不再提这件事,每天仍然是早出晚归,我决心在注册之前再挣扎一下。每天思文一去了学校,我就去买份报纸,看上面的招聘广告。看了三天有几个稍微沾点边的,我鼓了勇气打电话过去,又结结巴巴讲不清楚。放下电话我就跟自己生气,对了镜子呲牙咧嘴地作出种种嘲笑的表情,又指了镜子里的影子,手指一点一点的,在心里骂那影子是猪是狗,是⾖腐渣,又撮了嘴 ![]() ![]() ![]() ![]() 有一家老板会说国语,问我会不会炒菜,我回答说会。他见我回答不坚决,很和气的一笑说:“跟家里炒菜不同呢。你在餐馆做过大厨没有?”我只好说没有。他告诉我,他的一个厨师下个月去多伦多,想招一个新的。我厚了脸⽪说:“让我试行吗,不行了你把我炒了我不说二话。”他说:“冒不起这个险呀,顾客一次没吃好就再不回头了,国中餐馆太多了。”我看他好说话,问他要不要⾖芽。他说有人送了,要我留了电话号码,下次要了打电话给我。我说声谢谢准备走,他说:“不忙坐会嘛。”又问我在国內⼲什么,我说:“教书的。”他说:“同行,同行!”我以为他是湾台人,他告诉我是海上人,姓顾,都来有九年了。又说:“听说国內变化很大,九年没回去,也不知海上怎么样了。”我说:“我也不知道九年前海上什么样子,这次在海上上机飞看了,很繁华的。”他眼睛向上翻着,似乎在想象着海上的繁华,自言自语说:“该回去一次了。”我想跟他拉拉关系留条后路,⼲脆多呆一会,说:“你当老板了,回去威风很大呢,现在国內摸着外字的边就吃香,什么时候你也回去把威风抖一抖。”他说:“有这么个理想,过几年吧。”我说:“你们回去还不容易,今天想走明天就到海上了。”他说:“走不开呀,自己的生意要自己守着,一下不守就砸了再扶不起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早上十点晚上十二点。Nochoice。”我说:“要是我有这钱赚的机会,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时也可以,有钱赚了还睡什么觉!” 他又问我住在哪里,我告诉他是鲜⽔路二十一号,他惊奇地说:“是吗?九年前我刚来就住在那里,八二年博士毕了业才搬走。”我有点 ![]() ![]() 我抓住这个机会说:“是啊,钱,钱都把人 ![]() 踩着单车我在心里问自己,就算走运,有朝一⽇我混到了这一步,会不会觉得很満⾜很充实呢?这条路太艰难也太可怕了。我没有这份勇气,只能赚一把就跑。这样想着心里更急起来,觉得那颗心在油锅里煎着,恨不得到什么地方去抢一份工来做。回到家里思文还没有回来,我把标了记号的报纸丢到楼下垃圾桶去,用废纸盖住,计算着明天该怎么行动。听见楼梯上思文的脚步在响,我马上拿起《新概念英语》第四册歪在 ![]() ![]() ![]() 第二天思文一走我又出了门。在门口我停了一下,心里有一种豁出去的慷慨,自己 ![]() ![]() ![]() 十二 完全绝望了。明天是注册的最后一天,我不得不回过头来认真考虑去读书的问题。无论怎么说服自己,我也不能消除內心那种恐惧感,没有办法。对自己的英语我完全没有信心,发音也经常是奇奇怪怪,生硬着经常被别人模仿调笑,没有办法。平时话都听不明⽩说不明⽩,能听懂课吗?可惜逊克利尔不知道我那论文是怎么问世的。我在想象中描绘着自己那一付狼狈的样子:低了头夹着书包走进教室,不敢看老师也不敢看同学,瞥见靠墙有一个空位,就溜了过去。至少墙的一面能给我一种全安感。往那儿一坐浑⾝就冒出汗来,脸上发烧,不知老师讲些什么,却紧盯了书掩饰着。想到这些我⾝上嘲起了汗。但回过头去想找工作的绝望,想起那六千元奖学金,我又有了勇气。除了 ![]() ![]() 我想要思文来提及去注册的事,这样至少对自己走投无路的窘境还有一点遮掩。但她回来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我心里气愤着,甚至有点恨她。我知道自己这样是毫无道理的,却无法消除那种愤恨。我感到了我们之间有一种隐约的对立,似乎是在进行着一场意志的角力。闷闷地吃了晚饭,我更加觉得她的沉默是一种预设的姿态,想找一个借口来找她一点⿇烦。吃完饭我把汤勺一丢“咣当”一声在碗里跳着发出一声脆响,然后看了她会有什么表示。出乎我的意料,思文毫无反应,默默洗了碗上楼去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在楼梯上一步步走上去,感到了一阵羞辱,一种轻蔑,恨不得拖了她下来 ![]() ![]() ![]() ![]() 快觉睡的时候来了一个找思文的电话,她通话后忽然转换了话题问对方注册了没有,又提到明天是最后一天了。我知道她这是给我一个侧面的提醒,启发着我主动去问她这件事。我心里赌气地想,你想要我去注册我偏不去又怎么样?又一想这是跟谁赌气呢,不是跟钱赌气吗?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别无选择。想清楚这一点我决定妥协了。明天注册还得她陪了我去,我怕搞不清程序又怕听不明⽩别人的意思。这样想着心里又有了那种豁出去以后视死如归的慷慨,不管她对这样一个低能的丈夫有什么想法,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没有关系。我想象中浮现出一个古雅的瓷瓶,上面那暗红⾊花纹的立体感真真切切,往墙上一碰,就粉碎了落在地上。我耳边似乎听到了那一声清脆的响声,嘴角便也浮了一丝刻毒而忍残的微笑。 我想着怎么开口。我感到了內心那种顽強的抵抗。我记起有一年舂天到河边去游泳,河⽔很凉,我在岸边犹豫了很久,先用脚去⽔里探了探⽔温,又掬了几捧擦在 ![]() 睡下去的时候她在毯子那边伸过手来轻轻拉了我胳膊一下,示意我主动靠近她。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意,心想,也轮到我来装傻了,想不到这么快我就有了机会。我熄了灯就侧过⾝,背对了她一声不吭。她的手在我肩上轻轻触摸了一下,犹豫着又缩回去了。我心里好笑着想,你自己再铺两级台阶我再接续下去,等了好久却再不见动静。我又有点于心不忍,轻轻哼哼几声又咳嗽几声,等她来问“睡着没有感冒没有”她却也一声不吭,看她倔着我也就算了。 我睡了好久总也睡不着,⾝上却渐渐嘲起了一种 ![]() ![]() ![]() 思文说:“有个wife在⾝边你还这样!”我想不到思文也明⽩这种男人的秘密,惭愧得无地自容,含糊地哼出几声说:“瞌睡了瞌睡了。”思文听着我话语中的恳求,也不再深究,只是说:“下次可再别这样!”我蜷缩着不动,夸张着呼昅声假装睡着。 十三 这么着我也算个留生学了。联谊会主席老宋拿着驻渥太华的国中大馆使寄来的调查表格要我登记,我还不好意思,心里觉着别扭。看他也并没有嘲笑的意思,就在写着我名字的那一行把自己的情况写了。从“留生学”这个词儿想到别人,总还有几分神秘几分崇⾼,想到自己却只是几分滑稽几分荒谬。我正经也是个留生学了,这真太可笑了。我在自己脸上抓摸了几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对看镜子照了自己的脸,嘴里喃喃着:“留生学,留生学了。”心里直想笑。 我从此在一种沉重的心理庒力下度⽇。英语太差,又没有感情上的投⼊,度⽇如年地活在这天地之间。我尽量少选课,但至少要选两门。(以下略去600字…) 历史分析方法这门课混在众人中间还能够暂时地逃避,社会发展史这课可真要了我的命了。生学只有我一个人,威尔逊教授就隔着桌子给我上课,有时在黑板上画画写写。每当他讲着笑了起来,我并没听懂也傻子似的跟着笑,点头,表示对他的笑有所理解。我觉得自己是个不成材的演员。这个国美来的教授是个非常和善的老头,对我蹩脚的英语也表示了理解。每星期两次我经历着心灵的煎熬,每上完一次课我都如释重负,想到下一次课还要隔几天,心里就充溢着一种大巨的幸福,我可以暂时地逃避了。每次去上课我想起教授有了我这样一个生学,在心里无可奈何地叹气,就有了赴刑场的感觉。征得了他的同意我用小录音机把讲课內容录下来,拿回去要思文翻译了给我听。这样我在思文面前也做不出有志气的样子。我隐约地感到了一种现实原则在我们夫 ![]() ![]() ![]() ![]() 这期间有一个发现使我心里小小地快乐了一阵子。那天上完历史分析方法的课,我去厕所坐在那里看见三面隔板都写満了污言秽语,还有一些不堪的画。以前我总是撒了尿就走了,没有注意到这些。发现了这一点我心里想着,⼲吗要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那些⽩人生学一个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然其实也不过如此,这就是他们的杰作。这样想着我似乎恢复了一点自信。我把那些句子都仔细读了,在心里翻译成中文,明⽩了天下的人原来都是一般心思。突然发现了几个中文字“五号雅座”我就笑了。走了出来我只记得了一句:“感谢上帝,发明了滋爱病,杀死同 ![]() 这种令人沮丧的生活持续着,我心里充満了悲哀和凄凉。有几次我半夜里睡不着,蹑手蹑脚摸索着下了 ![]() ![]() ![]() 十四 我们住的地方也许就是所谓的贫民窟了。(以下略去1700字…) 过了几天在一个周末的中午,那两个察警又来了。我正在厨房做饭,他们自己推了门进来问:“DoesLinSilivehere?”我拍拍自己的 ![]() ![]() 吃了晚饭思文奋兴着开始打电话。我说:“你答应了赵洁保密的,放她一马算了。”她说:“她偷东西冒我的名我还替她保密!傻瓜也没有那么傻!”她搬张椅子坐下来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把事情告诉每一个要好的人,最后又嘱咐他们一定要保密。电话打了一两个小时完了,思文说:“⾼力伟我说你这个人就是没有用,别人都骑到你头上来屙粪了你还做好人,做好人也要看对谁!” 我说:“你自己说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多一个仇人就多一把刀,今天你又多一把刀了。”她说:“好人啊,看着你可怜呢,好人!这世界人自己没有几拳几爪可怎么活!” 这时电话铃又一个接一个响起来,那些间接听到消息的人不満⾜,打电话过来追问细节种种。思文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复述详细过程,打完电话已经十一点多钟,我说:“你⾆头起茧了没有,我耳朵听了十多二十遍可真听起茧来了。” 这件事当晚就在纽芬兰大学几十个留生学中传遍了。大家愤怒着也満意着,异口同声地责骂赵洁丢了国中人的脸丢了留生学的脸,同时又为能有这么一件新奇的事给平寂单调的⽇子带来一点活力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奋兴。有人又把赵洁打了际国长途拒绝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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