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班子无删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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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围小说网 > 官场小说 > 市委班子 作者:许开祯 | 书号:41993 时间:2017/9/24 字数:37008 |
上一章 第三章 满地惊慌 下一章 ( → ) | |
1—— 秦西岳是在沙漠里被紧急召回的。那天他从強伟的办公室出来,一怒之下,连夜就回了沙漠。路上他还在愤愤不平:居然怀疑我,真是吃 ![]() ![]() ![]() ![]() ![]() ![]() 在基层待久了,跟地方员官打的 ![]() 世事是个啥?说穿了,就是官民合演的一场戏。自古至今,官和民,就是世事的一对主角,一对矛盾。这对主角能配合到啥地步,矛盾能协调到啥程度,世事就是个啥样子。秦西岳没说现在的世事不好,但,让他乐观,他乐观不起来。 回到沙漠还没三天,所里就打来电话,让他火速回去。 秦西岳风尘仆仆赶回沙漠所,还没来得及擦上一把汗,所长车树声便走了进来。车树声的脸⾊很难看, ![]() 果然,车树声没顾上跟他寒暄,直截了当就将院里刚刚作出的决定说了。 秦西岳被社科院停了职! 车树声说,前天下午,分管社科院的⽑西副院长带着院 ![]() ![]() "严重错误?我犯了什么严重错误!"秦西岳厉声问道。 车树声没急着回答,看得出,院里作出这样的决定,他也无法接受。不过作为沙漠所的行政导领,他有责任将事情妥善处理好。 "这么着吧,老秦,你也别急,先回家休息几天。这事我再跟院里 ![]() "休息?你让我休息?"秦西岳怒瞪着车树声,院里这个决定还有车树声这番话,真是令他无法接受。 "不休息还能咋?决定作出了,就得执行。" "想得美!"秦西岳吼了一声,就要往外走。车树声拦住他:"老秦你想⼲什么?" "我找⽑西去!" "你找他管什么用!决定又不是他一个人作出的,是院 ![]() "那我去找院 ![]() ![]() ![]() "问题?"秦西岳收住脚步,回过头来,诧诧地盯着车树声,"你也认为我有问题?" 车树声被他的顽固劲儿 ![]() 秦西岳的脸一阵泛⽩,进而一片苍⽩,嘴 ![]() ![]() "老秦你太偏 ![]() ![]() "我偏 ![]() ![]() "老秦你想想,上面为什么要停你的职?难道你自己一点儿觉悟都没有?" "为什么?不就是怀疑我跟老奎不清⽩吗,不就是怀疑老奎那个炸弹是我教唆着绑上去的吗!你们除了整天怀疑别人,还能做什么?" "老秦你冷静点儿,出了这样的事,你应该反省反省你自己!" "我反省什么,你说我到底该反省什么?" 秦西岳的态度已经很糟糕了,车树声想跟他说好话,都没法说。这个倔老头子!他真想丢下他不管,爱咋闹闹去。一个人如果总也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这个人的思维方式还有行为方式就很可怕了。车树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希望秦西岳这样,他也不想看到秦西岳在偏 ![]() 老奎那一个炸弹意味着什么?一个平头老百姓以生命向这个社会宣战,以最原始也最绝望的方式发出自己最后的一声喊!这些,他秦西岳难道不知道?他一定知道,他在装作不知道! 偏在这时候,车树声的机手响了,一看是老婆周一粲从河 ![]() 秦西岳不说话了,车树声很少用这种口气跟他讲话,车树声一用这种口气,就证明事情比他想的要严重。但到底有多严重呢,他想不明⽩。一种感觉告诉他,有人怕了,老奎这一炸弹,怕是炸到了有些人的致命处,他们想堵住他的嘴,不让他 ![]() 可我是 ![]() 秦西岳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跟车树声说:"好吧,我听你的,先回家,回家总行吧?" 车树声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老头在想什么,但他不点破,眼下有很多事,他也不明⽩具体缘由,也不想明⽩缘由,他就一个心思,要老头收回那些心思,回到学问上去。 当初秦西岳要当人大代表,车树声就坚决反对过,无奈上面非要让他当选,他只能点头。这些年,为这个代表,他跟秦西岳之间没少发生过争执。他原本是不敢跟秦西岳吵的,秦西岳是谁啊,在沙漠所,秦西岳不但德⾼望重,而且在专业方面,已成为一座山,无人可企及。 无论资历还是成就,秦西岳都远在他之上,远在沙漠所所有专家之上,在际国治沙领域,他也是顶尖级的专家,是宝。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这些年却突然 ![]() 如果这样想,那就简单了,也离谱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车树声虽不能准确地说出,但隐隐地能感觉出。这也许是秦西岳更能感染他的地方,却也是十分危险的地方。车树声向来对专业以外的东西不感趣兴,特别是政治,他不希望秦西岳在那条道上走得更远,走得更彻底,他希望他单纯、虔诚,或者还如以前那样,成为一个彻底的知识分子,能在学术这口井里,沉得更深。 但,这可能吗? 想到这儿,车树声的心情愈发沉重,感觉有些话必须要跟秦西岳讲,却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切⼊点,只好尴尬地叹了一声,道:"收拾东西回家吧,我送你。" 秦西岳的家在⻩河北岸,一个叫⽔车湾的市郊结合点上。这两年银州发展得快,⻩河以南已经没地儿发展了,开发商还有外来投资者都将目光聚集到了⻩河北岸,⽔车湾便成了香饽饽。 坐在公 ![]() ![]() ![]() ![]() ![]() ![]() 这时候他才哗地明⽩,那天強伟为什么会那么冲动,那么过 ![]() 老奎这一炸弹,炸的真不是时候啊!秦西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公 ![]() ![]() ![]() ![]() ![]() "停车,快停车!"秦西岳冲司机大叫。 公 ![]() 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一听秦西岳骂他狗东西,不顾危险来了个急刹车,车子"吱"的一声,险些顶在前面一辆长途车上。车內的人被惯 ![]() "你骂谁?"司机从驾驶座上跳过来,一把撕起秦西岳,没容分说就给秦西岳扇了一个嘴巴! 这一嘴巴扇的,全车人都给震住了! 本来车上的乘客就对公 ![]() "揍这狗⽇的,年纪轻轻不学好,敢打老人!" "带他去出派所,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太无礼了!" 吵闹声响成一片,人们七嘴八⾆中,就听有人惊呼,刚才被秦西岳撞翻的老太太口吐⽩沫,昏了过去。车內更 ![]() 秦西岳撕开小司机的手,只说了句:"小伙子,今儿个我没工夫跟你讲理,下次坐你的车,我再跟你慢慢讲。"说完,扔下愤怒中的众人,跳下车,朝⻩河铁桥走去。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太 ![]() ![]() 秦西岳住的是一座老式四合院,这院子原本很大,曾是银州颇负盛名的梅家花园,是⻩河边一大景。里面不但有西北人难得一见的奇草异木和小桥流⽔,更有深不见底的故事,和淹没在故事深处的那些悲悲切切、若明若暗的人。可惜时过境迁,一切都已灰飞烟灭,小院再也看不出当年的繁华,更闻不见传说中的那股腐化气息。纵是这样,这院跟⽔车湾别的院子仍是迥然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开。秦西岳现在住的,只是原来花园中最败落的一处——一处叫做"听⽔坊"的下人住过的地方。 院子里静静的,这院最大的好处,就是静。秦西岳住进这儿二十多年,最喜 ![]() 秦西岳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保姆姚嫂放假,这是他在路上就已想好的。等姚嫂进来,他说:"你回去吧,这都快三个月了,还没给你放一天假。你去把家里的事儿处理一下,等我这边休息満了,再给你打电话。"秦西岳当然不能跟姚嫂讲实话,只说自己刚下完乡,加上年纪大了,院里体谅他,给他放了一个月假。姚嫂家在定西,一个很苦焦的地方,因为丈夫有病,⼲不成重活,大儿子正在京北读大学,小儿子明年又要⾼考,家里钱紧得快要催着命了,这才一狠心,跑到省城做保姆。一听秦西岳给她放假,姚嫂喜得不成,她真是想家想疯了,想得头发都掉了不少。乡下女人不比城里女人,家始终都在自个儿 ![]() ![]() ![]() 送走姚嫂,秦西岳在院子里平静了一会儿。这事太突然,一时半会儿的,他还转不过弯。不过也好,他们这样做,等于是提醒他,他的坚持是正确的,这些年的努力,也没⽩费。他正考虑着要不要跟省人大李副主任打个电话,把情况反映一下,可欣屋里传出声音,好像是她醒了。秦西岳慌忙奔进去,躺在 ![]() 华可欣一直有病,这病是惊的,吓的,这些年她一直卧在 ![]() ![]() "可欣你别动,我回来了,要什么,我给你拿。"秦西岳边叫边奔过去,扶住了华可欣。华可欣伸直目光,傻傻地望着他,望半天,忽然咧开嘴,很是恐怖地一笑,又给倒下了。 可欣的样子再次刺痛了秦西岳,这些年,每每跟可欣单独在一起,秦西岳的心,就会被浓浓的悲伤庒住。有时候他往沙漠去,也不能不说没有逃避的动机。人是不能长期被悲伤庒住的,庒久了,他怕自己也会疯掉。 陪可欣坐了一会儿,电话突然叫了起来,秦西岳拿起电话,一听竟是思思的声音,当下 ![]() "爸,你怎么在家里?"秦思思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老爸,一下奋兴得声音都变了调儿,"我想问问姚阿姨,我妈的病这两天好点儿没,结果却逮着了你,爸你啥时候回来的?你不是说还得在沙漠里待好久吗?"思思是个孝顺的孩子,比起儿子如也来,秦西岳更喜 ![]() "爸请了假,想休息一段时间,顺便也照顾照顾你妈。"秦西岳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不让思思听出口气有什么不对劲。 "早该这样了,治沙治沙,你治了一辈子沙,不还是照样沙尘漫天吗?我倒是心疼我妈,孤孤单单的,没人陪。"思思跟她爸说话,从来是没遮没拦,想起啥便说啥,秦西岳也不计较,爷俩抱着电话,烫上了。后来秦西岳问,欧 ![]() ![]() ![]() ![]() "思思这可不行,他是你丈夫,你怎么能不管?" "爸。"思思嗔了一声,"他们是际国投资公司,很多事都是保密的,可不像国內,啥事都能跟老婆讲。" "啥际国国內的,一家人就不能瞒。你告诉欧 ![]() "爸,这点你放心,欧 ![]() ![]() 秦西岳哦了一声,没就这个话题再多说,问了几句女儿的生活,叮嘱说:"别太劳累,要注意休息,别老拿⾝体拼。你跟你妈一个 ![]() 思思在港香一所大学做助教,教的是国中古代文学。本来秦西岳铁定了主意要她在国內发展,谁知她却因为一个強逸凡,硬是给跑到了港香。到港香没两年,竟又爱上了欧 ![]() 跟女儿通了一番话,秦西岳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想,停职就停职吧,反正缺了他一个秦西岳,天不会马上塌下来。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把胡杨河流域的问题思考一下,这是大事,这次一定要拿出一个系统的方案来,再也不能学上次,考虑不充分就将方案提 ![]() 这次实地查看以后,秦西岳对自己提出的关井庒田,也产生动摇了。他想在下一个方案里,对其进行补救。是的,一个方案或是政策,如果最终还是伤害到农民的 ![]() 晚上八点,周一粲突然打来电话,开口就问:"怎么回事,秦老师,院里怎么能停你的职?"秦西岳刚给华可欣喂过药,哄着她睡下,脑子里还在想⽩天车上看见的那个⾝影,周一粲这个电话,一下又把他拉到现实中。 "你是听谁说的,怎么现在啥事儿都不能过夜?"对车树声的这位夫人,秦西岳向来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这是两家的特定关系造成的,车树声较秦西岳年轻,论资历论年龄,他都该算晚辈,事实上他也是秦西岳的生学,当年他读研,秦西岳曾给他上过课,他们的感情就是在那时建立的。等进了沙漠所,他一直给秦西岳做助手,两年前沙漠所调整班子,原定要让秦西岳担任所长,可秦西岳坚决不当这个"官"。院里斟酌来斟酌去,最后让车树声扛起了这面旗。但在秦西岳面前,车树声从没拿自己当导领。车树声跟周一粲结合在一起,当初是由华可欣做的大媒,一开始小俩口也算恩爱,慢慢地,周一粲的志向变了,两人间的隔阂多起来,特别是周一粲要走政道,车树声坚决不同意,两人为此还闹过很深的矛盾,可惜周一粲主意已决,不顾丈夫的強烈反对,毅然地踏上了仕途,并表现出強烈的政治 ![]() ![]() ![]() ![]() ![]() ![]() 人生就是这样,谁也在探索,谁也在总结,但更多时候,谁也处在 ![]() 秦西岳没想到,自己被停职,第一个打电话过问此事的,竟会是周一粲。 "我也是刚刚听说,秦老师,你不能就这么忍了,他们这样做,对你很不公平。"周一粲又说,口气有点 ![]() "一粲,这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想院里会给我一个说法。" "…"周一粲沉默了片刻,大约是觉出秦西岳的冷淡,不好再说下去,吭了一会儿,简单问了问华可欣的病情,将电话挂了。 接完电话,秦西岳刚想轻松地吐口气,一个想法忽然冒了出来:周一粲的消息咋这么快?按说她不应该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车树声是绝不会跟她讲的,车树声的脾气他还是了解的,这人绝不会多事,况且,他对自己的夫人,本来就有一肚子怨气。那么,她从哪儿知道的?猛地,秦西岳想起了那个人——是他?! 秦西岳倏地从沙发上弹起,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一种不祥的感觉瞬间攫住了他。尽管他对周一粲也抱有微词,但毕竟只是小节上的,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可就坏事了。他摇了头摇,想努力把这个浑蛋的想法赶走,但越想赶走,想法却越牢靠,钻在他脑子里,顽固地不肯退去。 周一粲啊周一粲,你可要小心啊,如果真跟他扯上什么瓜葛,你这辈子,怕就输定了。 秦西岳脑子里久久赶不走的那个人,就是省委副记书齐默然!—— 2—— 省委副记书齐默然原是华可欣的上司,华可欣在省教育厅当科长的时候,齐默然是副厅长,后来他一路飙升,由教育厅副厅长升为厅长,然后又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常委兼部长,直到目前的省委二号人物。秦西岳跟齐默然的关系,要说更早,他们曾经是一所大学的同学,只不过齐默然比秦西岳晚两级,后来又在同一个省工作,加上华可欣这层因素,两人的接触也算密切。华可欣将自己的部下介绍给车树声,齐默然还称赞过她办了一件好事,婚礼那天,齐默然还专程到现场祝贺。这在当时,是很让人鼓舞的。齐默然跟周一粲认识,大约就在那次婚礼上。后来他对周一粲表示出一种关怀,周一粲为此很是奋兴。秦西岳想,周一粲对从政感趣兴,很大程度上是受了齐默然的影响。人的一生中,不可避免要受到别人的影响,特别是⾝份和地位都很显赫的人,他要是影响起你来,简直没法抵抗。秦西岳自己就有这方面的深切感受,他从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专业书的知识分子变成一个民生问题和社会问题的关注者,进而又成为一个实践者,也是受到一位师长和益友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他能理解周一粲,但周一粲如果现在跟齐默然套近乎,或者说继续对齐默然抱有崇拜心理,那就离危险很近了。 这些话,要不要说给车树声,怎么说?秦西岳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打消了这念头。毕竟,他也只是猜测。就算事实如此,现在提醒周一粲,周一粲能信? 周一粲当然不会相信。周一粲目前只相信两种人的话,这也是她到河 ![]() ![]() ![]() 既然找不到,那就不再去找。对第一种,周一粲却抱着坚定不移的态度。特别是齐默然,无论别人怎么评价,她都不会产生动摇。 齐默然对周一粲,属于那种有恩者。在周一粲两次关键的提升中,齐默然都起过重要作用。第一次,是她在教育厅由副处长升为处长,本来都已內定的事,到会上却遭到华可欣的強烈反对。华可欣的意见几乎跟秦西岳如出一辙,认为她有政治投机心理。周一粲很不明⽩,为什么对政治抱有趣兴就被认为是投机?为什么在政治上采取点儿策略就被认为是不光明?那么真正的光明又在哪里?好在关键时刻,齐默然替她说话了。周一粲记得很清楚,当时已为组织部部长的齐默然听到消息后,只跟教育厅厅长说了一句话:"不要对年轻人太求全责备。"就这么一句,她的"副"字就取掉了,而且破例的,没再走任何程序。这事算是对她触动很大。第二次,就是她到河 ![]() ![]() ![]() ![]() ![]() 有了这两次说话,加上以前那点儿关系,周一粲心里,自然而然就对齐默然亲了,近了,有时候不由得,就把自己划在了齐默然这边。这是一种惯 ![]() ![]() ![]() 这话什么意思,庒 ![]() 当然,周一粲对齐默然的信任,还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怎么说呢,齐默然在政治上优秀的表现,还有他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那种泰然自若的镇定与从容,都是影响她的因素。她虽是听到过一些负面意见,但如今只要是个⼲事的人,哪个不被别人议论?何况一个省委副记书。 強伟紧急去省城后,她有过冲动,想给齐副记书打个电话,将河 ![]() 周一粲的消息自然不是来自齐默然,这点上,秦西岳真是有点儿多想。她是等过,也焦灼地渴盼过,但怎么可能呢?齐副记书是断然不会主动跟她打电话的,更不会把这种消息告诉她。強伟去了省城后,周一粲跟乔国栋碰过头,是乔国栋告诉她的。周一粲听了很是震惊,忍不住地就将电话打给了秦西岳,谁知秦西岳竟不领情! 周一粲就是搞不明⽩,秦西岳对她,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成见? 这个老顽固! 两天后,強伟回来了。 仅仅一趟省城之行,強伟就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惊慌,不再那么 ![]() 她怎么会来? 周一粲心里哗地闪过一丝不祥。 余书红冷着一张脸,表情如铁。这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凡是跟她有过接触的人,无不为她那张冷脸而心生敬畏。这个时候,余书红突然出现在河 ![]() 会议开得很简短,強伟并没向与会者介绍余书红,余书红也没像惯常那样,先跟常委们打个招呼,自始至终,她就像不存在一样,那张脸从会议开始一直冷到了结束,目光始终固定在一个方向。更令人惊讶的是,余书红一句话也没讲,她用沉默回答了常委们的疑问。 強伟先是简短地传达了一下省委的指示,接着道:"省委要求我们,立即对小奎死亡一案展开详查,彻底打破这起案件的坚冰,将真相还原出来,给老奎一个说法。对老奎的极端过 ![]() 強伟接着说:"国栋同志是人大常委会主任,负有监督一府两院工作之责,这次让他亲自抓案件侦破,也是省委主要负责同志的意见。这表明,无论是省委还是市委,我们都坚持一个原则,就是 ![]() ![]() ![]() ![]() ![]() 強伟一气将工作安排完,然后问:"有不同意见吗?" 这一天的常委们,算是领教了強伟的強硬,也真正感受到了他的与众不同。听完他的分工,谁也没发表不同意见,这个时候,你还敢有什么意见?况且,強伟这一次的讲话还有工作安排,真是让人挑不出刺来。乔国栋第一个表态:"没意见,我服从。"強伟适时地揷话道:"老乔,不是服从,这不跟大家商量嘛,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出来,我们再议。"他的脸⾊有点儿好转,甚至透出一股和善。可惜乔国栋的目光没往他脸上去,从进门到现在,乔国栋一直在盯着余书红看,他在研究,余书红为什么会来?但显然,他解不了这个谜。 见乔国栋表了态,其余的常委也跟着表态,会议很快形成决议。強伟换了一种略为轻松的语气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就按会议定的办,下去之后,既要分工协作,又要密切配合,互相之间,多通气。另外,这次省委还给了我们一项新任务,今年国全文明城市的评比,省委建议我们河 ![]() ![]() ![]() 从会议开始到结束,周一粲都没回过神儿。強伟讲了些啥,安排了哪些工作,她一概没听清。这是很少有的,但却实实在在发生了。事后她才明⽩,这天搞 ![]() 周一粲跟余书红,算来只见过两次面,可怜得很,但就这两次,"余书红"三个字,就深深扎在了她脑子里,而且扎得那样痛,那样不舒服。 第一次见面,是她当了处长不久,有次齐默然到自己的"娘家"——教育厅视察工作,正好就有她的汇报。等汇报完,齐默然笑着说:"进步不小嘛,好,进步好,人总是要进步的。年轻人嘛,就该这样,要有闯劲,要有⼲大事的决心。"一席话讲得,周一粲心里真是⾼兴。晚上教育厅设宴,招待这位从教育厅走出去的省委要员,厅长特意叫上了周一粲。齐默然也很⾼兴,还特意让她上他的车,路上问了她许多事,包括她对将来有何打算。许是太过 ![]() 那天真是一个好⽇子,它对周一粲的一生,都有深刻影响。车子开进饭店后,齐默然仍然谈兴很⾼,有点儿舍不得她似的,笑着跟厅长说:"我看今天大家也别太见外,就都凑一起吃吧。想想也真是快,当年小周结婚,我还喝过她的喜酒呢,转眼间,这都十年过去了,时间这玩意儿,了不得。"厅长当然领会他的意思,哪敢不从?笑谈中就将周一粲安排在了主宾席上,跟齐默然面对面坐着。齐默然那时已在省城形成他的风格,就是不拘言笑,平易近人,始终都能跟下属拉近距离。而且跟女同志接触,从来不避不讳,落落大方。正是这一点,反倒让人觉得他实真可亲,值得信赖。如果那天不是余书红的突然出现,那顿晚餐应该是很美的,很值得人回味。可惜,中间出现了余书红。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齐默然突然接到了电话,那时机手还不是太普及,算是奢侈品。一桌的人,也只有齐默然有。电话一响,桌子上的热闹便戛然而止,都在伸直了目光,把好奇探过去。 打电话的正是余书红,像是有什么急事,在跟齐默然汇报。事情可能棘手,齐默然听到一半,感觉电话里 ![]() 事情很快解决了,齐默然笑着走出来,跟桌上的人解释:"一点儿小事情,他们弄错了。"说完,指着一张椅子说:"还没吃饭吧书红,忙活了一天,来,坐下一道吃。" 刚刚生出点儿心理优势的周一粲又让"书红"两个字给刺 ![]() 那天的余书红真就坐在了周一粲⾝边,不过坐下的一瞬,她的目光在周一粲脸上扫了扫,很轻蔑地一扫而过。周一粲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扫。那是一个女人居⾼临下的一扫,里面有太多意味,周一粲虽是个小处长,但对这种目光并不陌生。喜 ![]() 就这一句话,吓得周一粲好几天开不了口。真的,那个时候她真是这样,典型的小员官心理。 第二次见面,是在周一粲将要到河 ![]() ![]() 周一粲心里涌上的,不只是失望,感受复杂得很,真是三言两语说不清。 奇巧的是,她被叫进去谈话的时候,余书红也在场,而且没按惯例回避。后来她才知道,那天的余书红是专门到组织部陪同谈话的,这是新出台的一项规定,周一粲事先并不知道。可见她人虽是已到了代长市的位子上,但信息量还有结 ![]() 就这么一句,就把周一粲良好的自我感觉给粉碎了。 两次加起来,余书红给她留下的印象,便是冷、近乎刻薄。到河 ![]() 就是这么一位冷脸女人,居然亲自跑到河 ![]() 3—— 天气很好,银州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 秦西岳还是老习惯,早上五点半起 ![]() ![]() ![]() 秦西岳的步子僵住,僵了好长一会儿,这时候太 ![]() ![]() ![]() ![]() ![]() 他在街巷里默立良久,立在风中,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是灰⾊的,闷、庒抑,里面疙疙瘩瘩,堵了很多东西。后来他挪到院门外那棵老榆树下,想活动一下⾝子,顺势把那些疙疙瘩瘩的东西驱走。可双臂忽然沉重得举不起来,腿也灌了铅似的,迈不动。秦西岳索 ![]() 孤独感汹涌而来,袭击着他,那些平⽇里很亲切的东西这一刻突然跟他很远,一下子就融不到眼里了。有人跟他打招呼:"秦老师,还不走啊?""秦老师,最近忙啊?"秦西岳没点头,也没头摇,像个呆子,傻傻的,站在噴薄而出的太 ![]() 大约半小时后,巷子里静下来,除了几个出门溜达的老头和老太,再也看不见鲜活的影子了。⽔嫂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很亮,一定是馒头还没卖掉,还想最后挣扎一下。秦西岳沮丧地掉转⾝子,往院里走。 院子里的气氛更为暗淡,似乎噴薄而出的太 ![]() ![]() 在院里站了站,秦西岳还是走进了可欣的屋子,这两天,他是找回当丈夫的感觉了,或者,是病中的可欣给了他安慰。他又想起一句老话:人在落难时,真正能守在你⾝边的,怕还就一个老婆。尽管是他在陪可欣,但感觉上,却是可欣在陪他。这么想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便漫上心来,慢慢,就将他淹没了。 这些年,虽说可欣病得很重,秦西岳的步子,却老是穿梭在沙漠里,仿佛沙漠成了他第二个家,对可欣,他真是连完整的一天也没陪过。想起这,他就內疚、不安,觉得深深对不住可欣,对不住桃花山的梅姨。是梅姨把可欣 ![]() ![]() 想想,几十年过去,他是做到了,有抱负,有成就,对梅姨和可欣,也从没生出过别的心。可生活变了,变得面目皆非,变得令他不忍目睹。梅姨因为那个男人的别有用心,也因为那个男人的歹毒和蛮横,心灰意懒,突然就失去了面对尘世的勇气,孤独地走上桃花山,走进桃花庵,削发为尼,终⽇敲着木鱼,坐禅念佛。他去了,也装看不见,认不得,一任那万丈红尘,从她头顶滚滚而过,而她只守着那一池莲花,心若止⽔。可欣呢,本来好好的,夫 ![]() ![]() 秦西岳在可欣 ![]() ![]() 往事如烟,如梦,如涛涛⻩河⽔,滚滚而来,一下就打 ![]() ![]() "可欣,你能醒来吗?你能陪我说说话吗?可欣,你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又唱又跳,又打又闹吗?"一遍遍地,秦西岳在心里,呼唤着可欣,呼唤着这个他曾经炽爱、现在照样也深爱着的女人。 屋子里很静,除了可欣 ![]() 秦西岳的心再次沉浸到往事里去了。 中午时分,车树声突然来了,进门就说:"姚嫂,肚子饿坏了,快做拉面吃。"秦西岳闻声走出来,说:"姚嫂不在,回家了。"车树声愣了一下,将手里提的 ![]() "怎么是又给她放假,这都三个月了,她一次家也没回,总不能让人家也把家丢了吧?" 车树声笑笑,没计较他的态度。他知道,老头子心里还是拗着劲儿,只不过故作轻松。昨儿晚上,他去了⽑西家,不是以所长⾝份去的,是以朋友⾝份去的。他跟⽑西,私 ![]() ![]() "还能怎么办?"⽑西反问他。 车树声没急着把自己的意见讲出来,这两天他也是剧烈地斗争了一番,斗争的结果,就是想尽快让秦西岳回到沙漠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眼下胡杨河流域的综合治理刚刚拉开序幕,由于沙化现象⽇趋加重,流域污染愈演愈烈,绿⾊大面积减少,地下⽔位急剧下降,已严重威胁到这一特大流域的存在。流域內农民生存状况堪忧,尤其下游苍浪、五佛还有沙县等几县,⽔荒已 ![]() ⽑西沏了茶,坐下说:"树声,难道你不觉得,老头子走得有些远了?" "是远了。"车树声随口应道,他知道⽑西在说什么。 ⽑西吭了一会儿,道:"老头子现在去下面,不光是 ![]() "你是说他跟下面那些访上户的事吧,这事我知道,老头子对沙县有感情,那是他下乡揷队的地方,看见农民受穷,老头子心里就急。"车树声尽量把话说得轻松,他在 ![]() 两个人扯了几句,⽑西终究还是耐不住,跟车树声说了实话。 昨晚⽑西讲,上面的确有人跟院里打过招呼,说老奎的事,很可能跟秦西岳有关,⽑西当时就冲对方说,不可能!对方没在这事上纠 ![]() ![]() ![]() ![]() 话虽这么说,⽑西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他跟车树声说:"老头子的确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可这世道,怪就怪在总也没好人走的路。你说,这叫什么世道?老头子一生够坎坷了,老伴病了,儿子又那样,媳妇儿至今下落不明。摊上这一大摊事,别人早没心劲儿了,难得他还能像正常人一样,乐观地生活。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得多替他想想。老头子兴许是下面见多了,听多了,对这个世道,有了自己的看法。但我们不能由着他的 ![]() ![]() 见车树声不吭声,⽑西又说:"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一则,上面既然发了话,我不能不做个样子。另则,也趁这个机会,让老头子休息休息,别把他老给累垮了。"⽑西叹了一声,"他可是个宝啊,要是他累倒了,我这院长,还有你这所长,就都成了罪人。"车树声哪还能听得进去这些!⽑西见他 ![]() "明⽩,明⽩。"车树声嘴上应着,心里却想:"我就是要让他回去,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 车树声没急着跟秦西岳谈正事,他先是过问了一番华可欣的病,还到可欣 ![]() ![]() "说吧,你是大忙人,无事不会登门,上面又有什么新指示?"刚坐下,茶还没来得及沏,秦西岳便丢过来一句。 "先倒杯茶吧,姚嫂不在,茶都喝不到了。"车树声笑说。 秦西岳剜他一眼,拿出上好的西湖龙井,沏了茶端到他面前,等他说。 车树声也是在犯难,心里虽是有话,真要说出来,却也有太多犹豫。特别是秦西岳现在这心态,他能不能再火上浇油?想半天,试探 ![]() "怎么,你自己倒先憋不住了?"秦西岳料定,车树声会先耐不住,这人虽是正统,却也正统得可爱。除了政治上保守消极一点,其他方面,都还是很积极的。要不,他也不会那么放心地让他当这个所长。 车树声笑笑,这笑多少带点儿尴尬:"要不想想办法,再回去?" "怎么回?"秦西岳忽然黑了脸,这脸不是黑给车树声的,而是黑给上面那些人。他相信发生在自己⾝上的这件事,并不是个别。这些年随着主民进程的不断加快,随着人大制度和主民协商制度的不断完善,社会各界包括人大和政协,对 ![]() ![]() ![]() ![]() ![]() ![]() ![]() 是的,制度,还有在制度面前的自律与自觉! 相比制度建设,全体公民的自律与自觉,可能更关键,也更为漫长。 尤其是导领⼲部的自律与自觉! 秦西岳想,目前这种环境下,他回去又能咋?去吵,去闹,去发脾气,去挨着门质问?那不是一个代表的行为,更不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所为。老奎是把法院炸了,不管他后面有没有指使者,单就这件事,就⾜以引起我们的重视与反思:一个手无缚 ![]() 火是永远灭不掉的。 秦西岳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再次坐下,用很是平和的语调跟车树声说:"这件事就到这儿吧,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工作上的事,你先派别人下去,具体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问我。我想我还是反思一下的好,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脫不掉的责任。对了,有件事还要⿇烦你一下,你以沙漠所的名义给沙县方面发个函,就说我需要关井庒田的实际数字。树声,关井庒田这项提案,我是不是真的提错了?" 车树声愣住了,他决然没想到,秦西岳会以这样的心 ![]() ![]() ![]() 对方讲了还不到一分钟,秦西岳的脸⾊就变了,等他听完,脸上就完全成另番神态了。接完电话,他默立片刻,回过⾝来,跟车树声道:"省人大要召开会议,风波真是不小啊。" 车树声什么也没说,起⾝告辞。回到家,却发现周一粲也回来了,他这才想起,周一粲不但是长市,还是省人大代表—— 4—— 省人大二楼会议厅,庄严肃穆。 秦西岳到了会场才知道,此次会议,是在河 ![]() ![]() 会议由省人大第一副主任张祥生亲自主持,参加会议的除了人大法治委几位主任副主任外,还有省城司法界的代表、政法大学两位教授、法治晚报社副总编辑,这些人跟秦西岳都很 ![]() ![]() ![]() 秦西岳从她⾝上挪开了目光。 坐在前排的乔国栋一眼就望见了他,远远冲他摆手,秦西岳礼貌 ![]() 张祥生开门见山,讲明了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他说:"河 ![]() ![]() 周一粲第一个发言,兴许,她是带了某种情绪来的,所以一开始讲得很冲:"各位代表,河 ![]() ![]() ![]() 周一粲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把⾝份搞清楚,今天她不该以长市的⾝份说话,她顿了一下,稍稍缓了下语气,将小奎一案的大致经过作了介绍,然后道:"一个案子久拖不决,是造成连锁反应的关键因素,而在这起案件的背后,到底隐没隐蔵更深的內幕,也是个谜。我希望省人大能够通过有效的方式,对小奎一案进行⼲预,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派人监督此案的理办,以确保法律的公正与执法的透明。" 听到这儿,张祥生微微皱了皱眉,但碍于周一粲是第一个发言,又是此次会议的提议人,没好再阻止,而是耐着心听她把言发完。 周一粲的话音刚落,乔国栋便接着道:"周一粲代表反映的情况,我认为是属实的,在此,本人愿意拿 ![]() ![]() ![]() ![]() ![]() ![]() ![]() 秦西岳听了,就觉得这两人的发言有些不对味,不只是跑了题,关键他们在拿強伟开炮。特别是乔国栋,就差没点出強伟的名了。他心里嘀咕:老乔怎么会这样?老乔不是这样的人啊…但他没急着站出来制止,他想听听别的代表怎么说。 吴海说话了,说话前他望了一眼秦西岳,又把目光转到乔国栋脸上,停了那么一会儿,才道:"我想请刚才发言的两位代表注意,今天这个会,张副主任讲得很清楚,我们不能就案论案,这是司法部门要做的事,我们需要探讨的,是如何借这个案子来改进我们的工作,包括今后对一府两院如何加強监督。" "既然是借这个案子讨论,就得把这个案子的 ![]() "找 ![]() ![]() ![]() ![]() ![]() "这还用找?权力败腐不铲除,执法环境就不会变好。"乔国栋的语气已接近牢 ![]() "权力败腐的问题我们已探讨过多次,央中对此已下了⾜够的决心,相信随着反败腐斗争的不断深⼊,权力败腐会得到有效遏制。我要说的是,除了权力败腐这个因素,还有没有其他因素?如果有,这些因素对执法环境的影响有多大?作为人大这一权力机构,还有在它导领下的全体代表,如何才能通过自⾝的努力,积极地去消除这些因素?" 乔国栋刚要揷言,边上一位代表揷话道:"我同意吴海代表的意见,我们不能把啥都归结到权力败腐上去,有些事情是权力败腐造成的,有些未必。就我调研的情况看,目前公检法确实存在办案难的问题,除了犯罪手段的多样化外,取证难也是一个大问题。社会正义感的消失,使得更多的公民越来越回避作证、不敢作证,这就让看似简单的案子陷⼊了久拖不决的困境中,人大应该加大这方面的工作,应该在全社会重树正义感。" 一听谈起了正义感,乔国栋才不急着发言了,端起⽔杯,喝起茶来。周一粲呢,一边忙着记录,一边在跟边上另一位代表暗暗 ![]() 等第一轮发言快要完了,秦西岳这才开了口,他讲得很简短,占用了不到三分钟时间,说出的话,却耐人寻味。 秦西岳说:"第一,作为代表,我们不应该掺杂个人的情绪,我们应该站在公众的立场上讨论问题。第二,河 ![]() ![]() 别人都还在竖着耳朵听,他却突然说:"我的发言完了,谢谢大家。" 争论到了他这儿,戏剧 ![]() 这天的会议因为秦西岳的意外表现,提前结束了。会后,人大副主任张祥生将秦西岳请到自己的办公室,很受启发地说:"老秦,你今天给我上了一课啊,你那个发言,精辟,深刻。" 秦西岳赶忙说:"让张主任见笑了,我谈得很不到位,关键是自己没有准备,不敢 ![]() "哪里,老秦,你的话,直指我们工作中的薄弱环节,我在会上就想,我们有这么多代表,真正懂得-代表-这两个字的,的确不多,不多啊。" 秦西岳没敢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其实很多东西,他自己也在思考中,感觉只是触摸到了⽪⽑,真要往深处谈,还欠缺很多。张祥生呢,他留秦西岳,也不是为了这个话题,一看秦西岳不上心,也就岔开了话头。两人就工作上的事 ![]() "老秦,人大打算组织一个调研组,专门就执法问题进行调研,想请你到组里担任副组长,你看咋样?" 秦西岳一愣,不明⽩张祥生此番话的实真用意,一时不好表态。张祥生又问了一句,他才困惑地说:"眼下我被停职,怎么能担任副组长呢?" 张祥生轻轻一笑:"停职那是单位的事,不管它,你的人大代表资格谁敢停?这可是民人选你当的。" 张祥生虽然说得很随意,秦西岳听了,却深深地感动了。要说他不为"停职"两个字伤感,那是假,不急着回去工作,更是假。但急顶啥用,想又顶啥用!有些力量他是左右不了的,抗争不是在每个时候都起作用。张祥生这番话,却让他感到另一种力量。他抬起眼,満是感 ![]() "这才是我们要努力的,要想让全社会理解我们,认识我们,就得我们自己先作出卓绝的努力。"张祥生深有同感地道。 一谈到这一层,秦西岳的话就多起来,刚才没在会上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给了张祥生。张祥生听完,深有感慨地道:"老秦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愿望更是美好。我虽⾝为人大主任,也免不了常常犯惑。代表制度到底怎么完善,代表的作用到底在政治生活中能发挥到多大,监督权怎么使用才能让府政和两院愉快地接受,这些,都是我的困惑。你说得好,我们不能把监督当成一种特权,应该在对等的基础上加強跟府政和两院的 ![]() ![]() ![]() ![]() ![]() 秦西岳道:"谐和社会,首先是社会各方力量的谐和共建,包括对权力的谐和运用,而不是在权力这个平台上相互掣肘,相互出难题。要做到这点,真是太难了,还需要相当长的过程。但我相信,只要我们本着认真去做的态度,不急不躁,遇事不灰心,不怈气,拿出广泛的诚意来,以包容的心境面对世间万象,以改良的态度笑对我们的社会,然后辅之以切切实实的努力,这个目标就能实现。" "说得好!老秦,这些年你真是悟到不少啊,比我強,真是比我強。"两个人说着说着,就都朗声笑起来。 ![]() ![]() ![]() ![]() ![]() ![]() 话到这儿,秦西岳才明⽩,张祥生为什么要急着组织这个调研组,为什么要点名让他当副组长。他再次感 ![]() 张祥生握着他的手,愉快地笑了—— 5—— 第二天上午,九点还不到,秦西岳给车树声打了个电话,问他今天有没有事,能不能带车来,他想给可欣检查一下病。车树声哪敢推辞,连忙道:"没事没事,你等着,我过一会儿就到。" 带可欣去医院,是秦西岳昨晚生出的想法。本来,可欣从医院搬回来后,定期都要到医院复查一次,一年至少要保证两次,但前年五月复查时,出了一次事,差点把可欣的命要掉,秦西岳就再也不敢带可欣去医院了。 前年五月,是可欣病情最为严重的时候,也是秦西岳的人生最为暗淡最为苦恼的时候。半年前,儿子秦如也突然离婚,将怀有⾝孕的朱晓苏轰赶出家门,而且还恐吓她,如果胆敢让秦西岳夫妇知道,他会要掉她的命。儿子秦如也一直在深圳,大学毕业后本来分在西安任教,可他不安分,硬是南下打拼。他也算是没食言,几年打拼后,在深圳有了房,有了车,而且在画坛闯出了自己的名气。朱晓苏当然⾼兴,丈夫有所作为,有所成就,这些年两地分居的苦就算没⽩吃。在秦西岳的支持下,朱晓苏辞掉了银州中学教师的工作,奔丈夫而去。谁知去了还没两个月,家就土崩瓦解了。 这事他们真是瞒过了秦西岳两口子,尽管他们夫 ![]() ![]() ![]() ![]() ![]() 然而,灾难就在这时候发生了。那是开舂的第二个⽇子,秦西岳记得很清楚,银城冰消雪融,万木渐苏,大地吐出一片舂的气息,⻩河⽔在铁桥下缓缓流过,载着上游漂下来的浮冰,也携着远处的舂意。秦西岳推着手推车,陪可欣站在⻩河桥头,他的心里充満了舂意,脸上,是比舂意更浓的喜⾊。悲剧是在中午回家时发生的,秦西岳推着可欣,兴致 ![]() ![]() 刚刚拐进巷子,四梅花就扑了出来。四梅花那天像困兽一样,不,比困兽还猛。一扑出来,就撕住手推车上的可欣:"你赔我女儿,赔我女儿啊——" 秦西岳吓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真是惊呆了他,以至于他双手抓着手推车,都忘了应该先奔过去,将四梅花推开。四梅花撕住可欣脖子,不容分说就撒起了野。 "你个坏良心的,你个遭报应的,赔我女儿,赔我的苏苏。"四梅花连哭带叫,双手奋力抓扯着可欣头发,后来一只手甚至恶毒地卡住可欣脖子。 "哇,哇哇…"可欣两手伸向天空,发出断裂的叫声。 秦西岳这才反应过来,他松开手,奔过去,想学四梅花那样撕住她的头发,可他真是学不了,只能惊惶失措地说:"亲家⺟,你疯了!可欣她病刚好,你——" "病?你还知道病?你个穿人⾐吃人饭不⼲人事的,赔我女儿!"四梅花松开可欣,猛地转⾝,一头就撞向秦西岳,秦西岳没防备,让四梅花一下就撞倒在地上。四梅花在她们家是老小,打小娇生惯养, ![]() "你个老不要脸的,养下小不要脸的,专门害我女儿!"四梅花撞翻了不堪一击的秦西岳,不解恨,又掉转⾝,扑向可欣。 那一天的可欣一定是认出了四梅花,也一定是从四梅花嘴里听见了晓苏。你很难想象,可欣跟晓苏的感情。她对这个儿媳妇,比亲生闺女还要好,还要爱怜。这点怕是跟她⺟亲有关,梅姨的出家对可欣打击很大,感觉最最能依赖的一个亲人离她而去,遁⼊空门。于是她将这份感情移到了晓苏⾝上,她跟晓苏的那份亲密劲儿依恋劲儿,恰如当年梅姨跟她。这个家总是上演着这种⺟女情如姊妹的故事。 "苏…苏…"四梅花的暴力痛打下,可欣发出这样的声音。等秦西岳从地上爬起,找回自己的眼镜,戴好,赶来帮忙时,已经晚了。四梅花在拔下可欣一股子头发的同时,狼嗥般发出狂野的一声:"我的苏苏,我的苏苏让你那个畜生害死了呀!" "天——!" 秦西岳头里轰一声,腿双一软,无力地倒了下去。等隔壁老吴闻声赶出来,一抱子抱走四梅花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可欣,刚刚恢复过来的可欣,头垂在手推车扶手上,口吐⽩沫,眼珠翻⽩,人就像死去了一般。 遭此恐吓,可欣再次犯病,情况比原来还要糟。秦西岳长达四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可欣康复的希望近乎完全破灭了! 江医生对此惊愕万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刚刚有点起⾊,哪里还能经得了再次恐吓?"治疗了一段时间,江医生无奈地说:"还是回去吧,她这样子,怕是住院也没啥效果。让她回家,安安静静养着,记住,再也不能让她受刺 ![]() 到了五月,秦西岳忽然发现,重症中的可欣有点反常,好像又有记忆了。晚上觉睡时,居然说了一句梦话,清清楚楚喊出了晓苏的名字。秦西岳好不 ![]() 开了药,又听了一番江医生的叮嘱,秦西岳将可欣抱上车,往家走。路上他很奋兴,握着可欣的手,一遍遍说:"可欣你听见没有,有希望的,江医生都说了,有希望的。"车子在⻩河北边的公路上奔驰着,秦西岳的心,也奔腾着一股暖流。希望总算让他再次抓到了手中,他相信奇迹会出现,他的可欣一定会站起来,会像健康人一样,再次走到蓝天⽩云下。 是的,蓝天⽩云。 那天的天真是蓝,几朵⽩云浮在空中,棉花朵一样,郊外的田野分外妖娆,把望不尽的绚烂向他泼来。秦西岳好久也没见到这样美的景⾊了,一时有些忘情,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丢开可欣的手,冲车外的田野哇哇叫起来,惹得司机回过目光,很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车子从郊外驶向城区,快要拐上安宁大道的一瞬,可怕的一幕发生了。大约是秦西岳的忘情影响了可欣,可欣竟也将目光探出窗外,谁知就在车子拐弯的一瞬,可欣突然从座位上挣扎起来,打开车门就往外扑。司机和秦西岳同时听到,可欣喊了一声:"晓苏!"幸亏秦西岳及时地收回目光,一抱子抱住了可欣,如果稍稍慢点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手脚一直不会动弹的可欣居然在那一瞬间打开了车门,而且半个⾝子已探出车外。天啊,要是差上一秒的工夫,她就给跳下去了! 她一定是产生了幻觉,误把街头走动的女孩当成了晓苏。 打那以后,秦西岳就再也不敢带可欣去医院了,生怕不小心,再弄出啥惊险事儿。到了复查的时间,他会想办法把江医生接回来,好在江医生也是一个热心肠的女人,对可欣,她真是做到了亲如家人。 打完电话没多久,车树声就来了,还带了所里一位女研究生,大约是想照顾起可欣来方便一点。几个人一阵忙碌,将可欣抱上了车子。可欣本来⾝体就瘦,这些年病着,更瘦了,秦西岳六十岁的人,抱她还像是很轻松。 精神康复医院在⻩河边的郊区,那儿已出了省城,算是银州下面一个县。车子上路后,车树声说:"有人昨晚打电话托我问候你哩。" "谁?"秦西岳机械地问了一声。 "你猜猜?"车树声像是有意要将车子內的气氛搞活跃点儿,秦西岳却不理他这个茬:"想说说,不想说,拉倒。有这闲工夫,想想正事儿。" "算了,既然你不感趣兴,我也就不说了。"车树声道。 "你这人咋回事,啥时你也学得婆婆妈妈了?"秦西岳忽然就不⾼兴起来。车树声暗暗笑了笑,看来,他心里,还是不安生。"汪老。"他似乎很随意地就将打电话的人说了出来。 "什么?"车子里的秦西岳猛地一震,下意识地就弹起了⾝子,"汪老?他…他打电话做什么?"秦西岳的声音有点儿抖颤,看得出,这个汪老,很是不一般。 车树声没急着回答,他并不是故意要让秦西岳急,事实上,这个问题,他真是不好回答。 电话不是汪老主动打来的,是他擅自做主,打给汪老的。车树声跟秦西岳说了谎。 车树声就这 ![]() 电话接通后,汪老笑着说:"你是小车子吧,找我有事?" 车树声连 ![]() ![]() 一句话问得,车树声就给哑住了。 汪老也没 ![]() 通完电话,车树声这心里,就着实子 ![]() "汪老…他在电话里没批我吧?"过了半天,秦西岳又问。 "没,没,他让你好好休息呢,说…" "说什么?" "汪老说,过段⽇子,他会到银州来,专程看望你。" "他真的要来?"秦西岳也被这个消息鼓舞了。 医院里的风景真是优美,仿佛世外桃源,车子刚一驶进医院大门,秦西岳便看见等候在楼下的江医生的⾝影。 江医生六十多岁了,比他还要大几岁,可欣刚犯病那会儿,她还在岗上,这些年,她算是医院返聘的。几个人一阵忙,将可欣抬到了楼上。简单问了些情况,江医生让护士们把可欣带进了治疗室。 那个年轻的研究生留在江医生办公室里,听候随时叫唤,车树声不知跑哪儿接电话去了,车上他的机手就一直响,大约是怕秦西岳烦,没敢接。秦西岳知道治疗得好长一阵时间,他心里 ![]() ![]() 医院里有点静,精神康复医院是个特殊的地方,一般人的想象中,这儿可能 ![]() ![]() ![]() ![]() 尽管可欣离开医院已经很久了,可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片花叶,每一寸空气,他都那么 ![]() 他在长廊的另一头停下来,目光,痴痴地盯着墙那头的住院部。跟这边的园子比起来,那边又是另一个世界,那边才是病人生活的地方,也是病人康复的地方。那边的空气跟这边迥然不同,那边的花草也跟这边迥然不同。如果说,这边带了某种世外桃源般的超然感、空灵感,那边,就有些沉重了。 恍惚中,秦西岳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陪可欣住院的那段⽇子。曾经令他对医院生出恐惧的一幕又在眼前缓缓盛开… 那同样也是九月的一个⽇子,秦西岳因为沙县那边有急事,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等他处理完实验点上的工作,风尘仆仆赶来时,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月。那一天的医院好静,静得有点可怕。江医生因为参加同事女儿的婚礼,没在医院。秦西岳跟值班医生打了声招呼,就往墙那边去。一般说,病人家属是不允许往墙那边去的,医院这样做,有两个道理。一是怕让家属看到病人的生活真相,毕竟,墙那边的病人,各式各样的都有,有些荒唐,有些可爱,有些呢,说句不好听的,怕是你猛然看见了,还以为来错了地儿,晚上觉睡,怕是会接连做噩梦。二呢,也怕家属的正常行为会影响病人。这真是一个荒唐的逻辑,但事实却真是这样,由不得你不信。病人跟病人在一起,有他们的世界,有他们的喜怒哀乐还有 ![]() ![]() 那天大约是太急着想见到可欣,秦西岳穿过那片小花园,风风火火地,就给一头撞进了可欣的病房。 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至死难忘! 可欣居然跟一个女病人在一起,那女的秦西岳以前也见过,年龄比可欣大十来岁,是郊区来的,听说在这儿住了有二十年。她是典型的精神裂分症,病发作起来,浑⾝连⾐服都不知道穿,就那么⾚裸着⾝子,在病区里狂奔。秦西岳第一次见她时,正赶上她发病,疯疯癫癫的,拿着一束花,边走边唱,唱的还都是情歌。兴许那种完全疯癫的状态给秦西岳留下了十分恐怖的印象,所以他一直怕,可欣在里面,会受其感染,变成那样。 那天那女人倒是没疯,也穿着⾐服,不过,她跟可欣相偎而坐的情景,猛就刺痛了秦西岳的眼。本能地,秦西岳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没想起,就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刺痛了。可欣坐在手推车上,手推车就在女人的双膝下,可欣显得弱小可人,头俯在女人腿上,脸贴着她膝盖,十分的乖顺。女人呢,一只手抚着可欣的脸,抚得很有滋味,另一只手,轻轻挲摩在可欣肩上。要说这样的场景也没什么,病人嘛,不打不闹不互相撕扯就不错了,能这么友好相处,应该是件喜事儿。偏是,秦西岳怕这个,也受不了这个。本能地,他就扑过去,一把将可欣拉了起来,同时指住女人的鼻子:"你走,走开!" 女人傻傻地一笑,并不在乎秦西岳的态度,不过,一看秦西岳将可欣揽在了怀里,不依了,眼睛一恶,照准秦西岳的手,就咬了一口。秦西岳疼得妈呀一声,松了手。女人迅疾地、非常敏捷地,一把就将可欣抢了回去。可欣呢?那一天她好像不认识秦西岳,她先是冲秦西岳哇哇了两声,然后,就带着狂疯,要往女人怀里扑… 真正吓住秦西岳的,就是可欣扑的那个势姿。 仿佛,那个女人,才是她的一切,她的命。而秦西岳,不过是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強盗。 那一幕深深刺痛了秦西岳,等把可欣带到墙这边时,他就说啥也不让可欣住这院了,他要带她回去。 后来江医生知道了,没说什么,医院始终坚守一个原则,就是去留自便,从不強求谁。不过后来在复查时,她轻描淡写地说:"有些病,怕不在病人心里,我们谁都很难保证,自己的心理就没问题。"秦西岳没听懂江医生的话,反正可欣回家后,症状一天天好转,他感觉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所以就说:"把她留在这,我还是不放心。" 江医生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空气里飘来一股淡淡的香,似花,又非花,秦西岳回首望时,见是一个年轻的护士抱着一个花篮,正在往他⾝后的办公室去。秦西岳嗅了一口,感觉味儿 ![]() ![]() 他收起遐想,往回走,心里想,可欣应该治疗完了。 刚走了几步,他的步子突地止住,眼神,定定地盯着花园深处的一个地方,不动了。 那地方有点儿隐蔽,有点儿暗,但奇奇怪怪的,就让秦西岳给瞅见了。 "晓苏!"他叫了一声,就往楼下追。 等跑到楼下,跑到花园深处,跑到那棵⾼大的梧桐树下,却发现,那儿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但分明,那儿留下了气味,是他家晓苏的气味! "晓苏,你在哪儿,快出来,别躲我们啊!"秦西岳冲着空 ![]() ![]() ![]() 喊声惊动了车树声,惊动了上班的护士,也惊动了江医生。等大家闻声跑下来时,秦西岳还在说:"我看见了晓苏,我家晓苏就躲在花园里,她知道今天我们要来医院,她是特意跑来看我们的!" 车树声四下望了望,花园里哪有人?可秦西岳还固执地赖在那儿不走,非要等晓苏出来。车树声叹了一声,心里说,这老头子,八成也是疯了。 sSwW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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