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无删减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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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围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铁皮鼓 作者:君特·格拉斯 | 书号:44369 时间:2017/11/24 字数:87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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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召集门徒,奥斯卡会遇上难以克服的困难。单凭这一条,我就不适合去接替耶稣。可是,当时的天命却循着这条和那条曲折的道路寻访到我的耳朵,使我成了继承人,虽说我并不信仰我的前任。不过,如教规所说:怀疑者信,不信者信得最长久。耶稣在圣心教堂里向我个人显示了小小的奇迹,我无法用怀疑将它埋葬,相反,我试图让耶稣重复一次击鼓表演。 奥斯卡多次去那座砖砌教堂,没带玛丽亚。我一再从特鲁钦斯基大娘那里溜走,她死死地坐在椅子上,无法阻拦我。耶稣向我显示了什么呢?我为何深更半夜还待在教堂的左耳堂,让教堂司事把我锁在里面呢?为什么奥斯卡让自己在左侧祭坛前冻得四肢僵直、耳朵硬似玻璃呢?我牙齿格格响地奉承也罢,我牙齿格咯响地咒骂也罢,我终究听不到我的鼓声,也听不到耶稣的声音。 惨哪!夜午时分,在圣心教堂的铺砖地上,我的牙齿格格直响,我活到现在还从未听到过呢!哪个傻瓜能找到比奥斯卡更妙的拨浪鼓①呢?我模仿着布満不惜弹药的机关 ![]() ![]() ![]() ![]() ①文字游戏。拨浪鼓是Klapper,变成动词是klappern,意为格格响。 ②这是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临终前的话,见《圣经-新约-约翰福音》。 那时的习惯或者说不良习惯至今仍留在我⾝上。在参观教堂,甚至在参观最著名的大教堂时,我只要一踏上铺砖地,即使处在最佳健康状况之下,便会放声持续地咳嗽,这咳嗽声会各按哥特式、罗马式或巴罗克式的风格、⾼度和宽度扩展开去。再过若⼲年,我还将让奥斯卡的鼓回响起我在乌尔姆以及施佩耶尔大教堂的咳嗽声。不过那时候,当我于八月中旬让坟墓般冰冷的天主教精神对我施加影响时,我是不会想到去遥远的地方旅游并参观教堂的。除非我是个穿军装的人,参加了有计划撤退,那才有可能在随⾝携带的小⽇记本里记上:“今天撤出奥尔维耶托,教堂的正面构造妙不可言,待战后再同莫妮卡一起到此一游,仔细观赏可也。” 变成常去教堂的人,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因为没有任何事情把我拴在家里。家里有玛丽亚。可是玛丽亚有马策拉特。家里有我的儿子库尔特。不过,这个小淘气已经越来越让人受不了了。他把沙子扔进我的眼睛,抓我,他的手指甲竟折断在⽗亲的⾁里。我的儿子还对我挥舞拳头,手指节骨那样⽩,使得我只要一看到这对敏捷的双胞胎①,鲜⾎就会从鼻子里迸涌出来—— ①指库尔特那一对拳头。 奇怪的是,马策拉特关怀我,尽管笨手笨脚,倒也出于真心。奥斯卡惊讶之余,便听凭这个他向来觉得可有可无的人把他抱在怀里,紧紧搂住,细细瞅着,有一次甚至吻了他,同时泪⽔直淌,与其说是对着玛丽亚不如说是对着自己说道:“这可办不到。我可不能把自己的儿子送走,即使那个医生说上十次,而所有的医生也都这么讲。那种信尽管让他们写下去好了。他们肯定没有自己的孩子。” 玛丽亚坐在桌子前,像每天晚上那样把食品印花贴到裁开的报纸上。她抬起头来说:“你放心好了,阿尔弗雷德。你这样讲,好像这件事同我无关似的。不过,如果他们说,今天就得采取这种办法的话,我真不知道究竟怎么办才对。” 马策拉特用食指指着那架自从我可怜的妈妈死后再也没有发出音乐声来的钢琴,说:“阿格內丝决不会这样做,也不允许这样做!” 玛丽亚瞧了一眼钢琴,耸起了肩膀,直到说话时才重新放下来:“这自然-,她是他的⺟亲,一直希望他会好转。可你已经看到了,他好不了,到处受人欺侮,不知怎么去活,也不知怎么去死!” 贝多芬的肖像始终悬在钢琴上方,他 ![]() ![]() ![]() ![]() ![]() ![]() ①纳粹德国时期,曾 ![]() 奥斯卡并非不知感恩的人。我的鼓犹在。我的声音犹在。读者诸君了解我同玻璃对阵时的全部战果,但我的声音不能向诸君显示什么新玩艺儿,诸君中间某些喜 ![]() 那时候,奥斯卡唱得真多。他唱得多是出于绝望。每当我很晚很晚离开圣心教堂的时候,我总要唱碎点什么。我朝家里走去,从不寻找特殊的目标,而是挑选了一间灯光没有完全挡住的复斜式屋顶阁楼的窗户,或是一盏为防空涂成蓝⾊的闪闪烁烁的路灯。每次上教堂以后,我总要另选一条回家的路。这一回,奥斯卡穿过安东-默勒路去马利亚街。那一回,他沿乌法 ![]() ![]() 电车尖叫一声刹住,几个人下车,叫骂,又上车。这点战果奥斯卡并不注重,为了消释怒火,他寻找着一份餐后小吃,在那如此缺乏美味甜食的岁月里寻找美味甜食,当他在朗富尔区最外缘、贝伦特家具作坊旁边、机飞场的大片木板房营地前面见到横卧在月光下的波罗的海巧克力厂的主楼时,他才让他的系带鞋止步。 然而我的火气已不再那么大,所以没有按传统方式立即向巧克力厂作自我介绍。我从容不迫地把月亮已经数过的玻璃再数一遍,得出的总数同月亮得出的相符,要是我现在就开始作自我介绍该有多好!可是,我首先得弄清楚那几个半成年人是怎么回事。他们从霍赫施特里斯区起,也许在车站街的栗树下就开始尾随我了。有六七个小伙子站在霍恩弗里德贝格路电车站旁的候车亭前面或里面,还可以看到另外五个站在通往索波特的公路的头几棵树后面。 我已经决定推迟对巧克力厂的拜访,给那些小伙子们让路,绕一段路,沿着机飞场旁边的铁路桥溜走,穿过劳本殖民区,直到小锤路旁的股份啤酒厂。这时,奥斯卡听到从铁路桥那边传来了他们的此起彼落的、信号般的口哨声。再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他们冲着我来了。 在这样的处境下,在尾随者业已露面但还没有开始追捕的时间內,一个人会慢呑呑地、细细品尝地列举出最后的解救办法:奥斯卡可以大声喊叫妈妈和爸爸。我可以用鼓召来某个人,或许召来一个察警。我的⾝材肯定能得到成年人的支持,不过奥斯卡自有他的原则,因此拒绝成年过路人的帮助以及察警的调解,偏偏受到好奇心和自信心的纠 ![]() ![]() ![]() ![]() ![]() ![]() 我马上明⽩,我的处境已无从改变,便先在⾐服上寻找过栅栏缺口时被钩破的那个角。找到了,在右 ![]() ![]() 事情发生在八月底的某一天。月亮不时被云遮蔽。我数了数这些小伙子,总共二十人。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十六七岁。一九四四年我们遇上一个炎热⼲燥的夏季。四个年纪较大的捣蛋鬼⾝穿空军辅助人员制服。我现在记起来了,一九四四年是个樱桃丰收年。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奥斯卡周围,小声聊着,使用一种切口,但我毫不费力就能听懂。他们相互间用古怪的名字称呼,我只记住了一小部分。譬如一个十五岁的小子,有一双模糊的抱子眼,叫他力支兔,有时也叫德力支兔。他旁边那个,他们叫他⾚膊天使。那个个子最小但年纪肯定不是最小的调⽪鬼,上 ![]() ![]() ![]() 他们并不瞧奥斯卡,想等他自己屈服,于是我坐到我的鼓上。两条腿真累,我一半开心,一半对自己恼火,这显然是孩子们的浪漫戏,我怎么参加进去了?我眼望差点儿就全圆的月亮,打算把一部分念头转到圣心教堂上去。 今天耶稣也许敲过鼓,也说过话。而我却坐在波罗的海巧克力厂的院子里,参与了骑士和強盗的游戏。他也许等着我,打算敲一通鼓以后再启口讲话,明确地让我接替基督,可是我没有去,他失望了,肯定又傲慢地扬起了眉⽑。耶稣会如何估价这些小伙子?奥斯卡,与他状貌相同的人,他的接班人和代表,又该怎样同这帮孩子打 ![]() ①这是《圣经-新约-马太福音》里耶稣的话。 奥斯卡还眼望着月亮,脑子还在圣心教堂左侧祭坛前面。我没有站起来,施丢特贝克使了个眼⾊,煤爪一脚踢开了我庇股底下的鼓。 我站起⾝来,拣起铁⽪,放到外套下面,保护它,不让它继续遭殃。 一个漂亮小伙子,这个施丢特贝克,奥斯卡想道。一双眼睛陷得太深,彼此离得太近,嘴的部分显出他有活力和富于想象。 “你从哪儿来?” 盘问开始了。我不喜 ![]() “他在狞笑,施丢特贝克!” 煤爪注视着我,他建议他的头头,采取一种他称之为“撒灰”的行动。围在后面的其余的人,脸上长脓疱的狮心、密斯特、德力支兔和⾚膊天使,也都赞成撒灰。 我照旧眼望明月,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拼读“撒灰”这个词儿。多漂亮的词儿,但肯定不是什么好受的名堂。 “什么时候撒灰由我决定!”施丢特贝克结束了他那一帮人的嘀嘀咕咕,又冲着我说“我们常在车站街见到你。你在那儿⼲什么?你是从哪儿来的?” 同时提出两个问题。奥斯卡打定主意,如果他想控制局面,那至少得给一个回答。于是,我把脸从月亮那儿转过来,用我那双有影响力的蓝眼睛望着施丢特贝克,镇静地说:“我从教堂来。” 施丢特贝克的雨⾐后面又起了嘀咕声。他们在补充我的回答。煤爪查明,我说的教堂即指圣心教堂。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非来不可。人与人相遇就会这么问。这一提问在人与人的会话中占有重要地位。许多剧本就靠回答这个问题而存在,有长的,有短的,也有歌剧,譬如说,《洛恩格林》①—— ①德国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纳的歌剧。 我等待着月光从两片云之间透出,照亮我的蓝眼睛,再把光辉反 ![]() 不仅是煤爪主张撒灰。施丢特贝克也一捻手指,啪的一声批准撤灰。煤爪一把抓住我,用他的手节骨顶住我的右上臂,快钻,⼲凿,热辣辣的,叫人好不疼痛,直到施丢特贝克又啪地捻响手指,下令住手他才罢休。原来这就叫撒灰! “说吧,你叫什么?”这个头戴毡帽的首领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向右方击一空拳,让过长的雨⾐袖子往后滑去,在月光下露出他的手表,又朝左边的我低声说:“考虑一分钟。随后我施丢特贝克可就要撒手不管了。” 毕竟有一分钟之久,我可以不受惩罚地举目望月,在月亮的火山口里寻找借口,对已经作出的接替基督的决定再提出疑问。我不喜 ![]() 下面发生的事效果非凡,但这不是由奥斯卡导演的。我再次表⽩接替耶稣之后,施丢特贝克捻响了手指,但是在煤爪可以撒灰之前,空袭警报响了。 奥斯卡说罢“耶稣”两字,昅了一口气,警报声接二连三地来证明我的⾝份。附近匕机场的警报器,霍赫施特里斯步兵兵营主楼的警报器,朗富尔森林前面霍斯特一韦塞尔中学屋顶上的警报器,施特恩菲尔德百货大楼上面的警报器,以及从很远处,从兴登堡大街传来的技术⾼等学校的警报器。延续了一段时间后,郊区所有的警报器才像大天使冗长而恳切的合唱,接受了我所宣告的福音,使黑夜膨 ![]() 奥斯卡懂得,空袭警报是完全站在他一边的,相反,警报声却使施丢特贝克变得神经质。警报直接召唤他手下的一部分人去值勤。他只得让那四名空军辅助人员翻过栅栏返回连队,去电车停车场和机飞场之间的八十八毫米⾼炮阵地。他的另外三个人,其中有贝利萨尔,在康拉德学校值防空哨,也必须立即离去。他把剩下的十五个小伙子集合在一起,由于天空未出现任何情况,便又开始审讯:“那么,如果我们没有听错的话,你是耶稣——好吧!再提个问题:那些路灯和窗玻璃你是怎么弄碎的?别回避,我们知道得很清楚!” 这些小伙子并不清楚。他们至多看到过我的声音的这个或那个战果。奥斯卡吩咐自己要对这些未成年的孩子持宽容态度,要在今天的话,人家会⼲脆地把他们叫做小流氓。他们有目标,但方法太直接,有些太不聪明。我打算原谅他们,采取温和的客观态度。他们就是几个星期以来全城都在谈论的、引人注意的撒灰者,一个青年团伙,刑事察警局和希特勒青年团的许多巡逻队正在跟踪他们。如后来查明的那样,他们是康拉德学校、圣彼得中学和霍斯特-韦塞尔中学的生学。在新航道还有第二个撒灰者团伙,它虽由中生学 导领,但三分之二的成员是席哈乌船坞和火车车辆制造厂的学徒。这两派很少合作,只有在下述场合才联合行动,即夜间由席哈乌巷出发,在斯特芬公园和兴登堡大街兜捕德意志少女同盟的队长们,她们这时正受完晚间训练从主教山的青年招待所回家去。这两派相互间避免冲突,精确地划分了行动区域。施丢特贝克不把新航道那一派的首领当成竞争对手而是当做朋友。撒灰者团伙反对一切。他们把希特勒青年团的值勤处洗劫一空,抢走在公园里同姑娘们爱作的前线休假人员的奖章和军阶标志,靠⼊伙的空军辅助人员的帮助,从⾼炮连偷走武器、弹药和汽油,从一开始就计划对经济局大举进攻。 当时,奥斯卡对撒灰者的组织和计划一无所知。他感到自己相当孤独与不幸,想在这些半成年人的圈子里得到一种全安感。我已经暗暗地把自己变成这些小伙子中的一员了。我虽然快二十岁了,但是说什么我同他们年龄差别太大之类的话我已经当成耳边风了。我责备自己说:你为什么不给这些小伙子们表演一下你的艺术呢?年轻人的求知 ![]() 施丢特贝克也许预感到了我的沉思是大有道理的。他给我时间,我为此感 ![]() ![]() ![]() ![]() ![]() ![]() ①巴顿将军,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国美的著名将领。 在我⼲掉头三块玻璃之前,我突然注意到我头顶上很远的地方有一只苍蝇在嗡嗡叫。在另外两块玻璃放弃了月光的时候,我心想:这准是一只垂死的苍蝇,嗡嗡声这么响。我接着把工厂最⾼一层剩下的窗户画成黑⾊。那么多探照灯,苍⽩得可怕,我心里这样想。随后,我从工厂中间和最下一层的许多窗户里取走了可能由纳维克兵营旁边的⾼炮连 ![]() ![]() ![]() ![]() ![]() 开始时,奥斯卡还担心,他的表演跟富有效果的空防工作同时进行会分散小伙子们的注意力,甚至会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工厂引 ![]() 工已经完毕①,尤其使我感到惊讶的是,整个团伙始终还注视着窗玻璃已 ![]() ①这是《圣经-旧约-创世纪》里上帝造万物后的一句话。这类对《圣经》语言的滑稽摹仿颇多,不再一一加注。 接下来,同事情发生前一样,天上只剩下月亮以及星星的琐碎事儿。黑夜歼击机降落。很远的地方响起了救火车的声音。这时,施丢特贝克转过⾝来,让我看到了他那始终蔑视地噘起的嘴,作了一下那种拳击动作,露出了过长的雨⾐袖下的手表,摘下手表,无言地递给了我,但又 ![]() 奥斯卡掂了掂那块手表,便把这件带夜光指针的相当精制的物件连同它上面的时间——零点二十三分送给了小伙子煤爪。他向他的头头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施丢特贝克点点头表示同意。奥斯卡准备上路回家,把鼓挪到舒适的位置,一边说:“耶稣走在你们前头!你们跟随着我!” sSwwXs.C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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